第一章
罗先河今年五十一岁了,他和同年龄的扛5c多人一样,一辈子都走背运。中学还没毕业就插队到农村,一去十年,等到回城时已经年近三十。学业荒废,不能考大学,到一家建筑公司当司机,三十大几成家生了儿子。眼看儿子刚上大学,正是要花钱的时候,他又下了岗。但罗先河与许多倒运的同龄人有一点不一样,他从不抱怨,只知道认准自己可以干的事,埋头拼命去干。正因为这个性格,他支撑起了一个干净整齐的家。认识他的人对此都很服气,认为老罗是一个既硬气又膂b命的人。这样的人在艰难琐碎的底层生活中是最有力量的。但是罗先河内心里另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支撑力量,却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的。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曾与一位少妇有过一段奇异的恋情。那时他年方二十,血气充盈,却被命运抛在苦难的乡村。那位少妇在他命运中的出现,仿佛是苍天投向他灵魂中的一道光明,使他生命的黎明充满朝霞。虽然他后来和这个少妇分手了,但这段生活经历却成为他内心永久的慰藉。只要一想起那位少妇,想起她的温柔的笑容,她替他洗过的衣服上的日晒气息,她的丰腴温暖的肉体,和她拿着绳子走过来交到他手上时的脸上红晕,老罗的内心就充满感激之情。不仅感激那个女人,而且感激冥冥之中不可见的命运之神。有了那一段经历,罗先河觉得此生无论再承担多少苦难,也不能再有抱怨。而且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遭遇太大的不幸,只不过是没有发财,没有学会用巧劲挣钱而已,那算什么呢?比起他曾经得到过的东西,那简直就不值一提。
罗先河是一个怀着对苍天的感激之情的人,他面对生活坎坷时的精神力量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这一点认识他的许多人,包括他那小市民气十足的老婆,都一点也不知道。
那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1968年,那年罗先河17岁,就离开父母,到皖北一个偏僻的农村插队。乡村的生活是很艰苦的,白天要干强体力劳动,吃的是地瓜干稀饭,肚里没有油水,整天心里发慌。晚上没有电,农村人一般也不点灯。男人黑黑的一排蹲在墙角吸烟,有一句没一句讲些不相干的话,女人就着黄豆大的油灯做些家务,孩子三五成群在黑暗中出没,玩一些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游戏。知青刚到农村时还有一股新鲜劲,时间一长就逐渐沉闷起来。那时罗先河所在的村子有四个知青,都是一色的愣头青。他们最大的期盼就是每月等家里寄钱来,然后到集镇上买些猪肉蔬菜老白干,美美地聚上一顿。此外就是各个村子的知青相互串,偶尔还联手与农民打群架。那时知青很抱团,打起架来一起上,弄的农民很怕招惹他们。这也给少年气盛的小伙子们带来一些生活乐趣,有一种骄傲自负和乡野匪气混合起来的快乐感。
当然,那时的生活中最迷人的事情还是女性。都是十七、八岁的生犊,血管里流的都是能烧起来的东西。邻村有一户女知青,三个来自城里的女孩子,都长得干干净净。附近的男知青有事没事都往那儿跑。罗先河也不例外,他特别惦着其中一个叫林雁的姑娘。但是罗先河不善言辞,每次去了都不知说什么。眼看着其他男知青天南海北神聊,女孩子咯咯直笑,他也只好跟着傻笑。那时候他心里最希望出现的事情就是有人欺负这三个姑娘,然后他去为她们,特别是为林雁打上一加。罗先河快头大,有蛮力,虽然在知青里他是不大喜欢参与打架的,但为了林雁他一定会去打。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机会,那时农民都很厚道,当然也有心眼坏的人,但他们知道女知青背后有一大群男知青,谁敢招惹这帮太岁?不久,罗先河就眼看着林雁与另一个男知青好上了。他痛苦了一阵,渐渐也就放开,毕竟只是幼稚的单相思,与恋爱不是一码事。罗先河天性中是一个本份随意的人,不象其他知青那样好高鹜远的有很多心思。他除了与知青一块儿喝酒、串门、打架,还比较多地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劳动当然累,但他有力气,同时他也喜欢田野的气息。休息时满头大汗躺在田垄上让野风吹着,有时看着一只野兔突然蹦起,箭一般地飞驰,青年农民欢呼着跟在后面追,他会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惬意。罗先河骨子里有一种能亲近山野生活的东西,因此他和农民的关系比其他知青都融洽,农民也很喜欢他。这使他觉得生活不象知青们抱怨的那样糟。
然而渴望异姓的青春力量仍然在血液里不停地流淌。不久罗先河就暗暗注意上了另一个女人,这是一个本村的青年妇女,长得很端正,结实丰满,正是农村里最撩小伙子心神的那种女人,一到生产队派工,罗先河就暗暗希望与她分在一组。
他知道她是本村的媳妇,不是姑娘,他也压根儿没想到与她交朋友谈恋爱。他喜欢她,纯粹就是喜欢一个女人,想多看看她,跟她说几句话,他觉得这样就是享受生活里的一道美味。那时的知青大都没有长远打算,前途未卜,谁都不甘心在农村结婚生子,即使知青中的恋爱,不少也都带有“杯水主义”的味道,聊以相互慰藉而已。罗先河喜欢上一个农村媳妇,同样是这种毫无长远想法的即时快乐主义在支配。当然,他暗暗喜欢上一个本地少妇,这在知青中比较特别,这与他喜欢田野的风,飞驰的野兔有关系,他也不跟任何人说这个心事,甚至也懒得打听这个女人的身世故事,只是默默地注意她,平静地享受她带到他视觉世界里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