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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卅九章 群姝无首,岂子独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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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来八部斗争,无论心计多么险恶、手段何其激烈,总能维持表面平和,罕有闹出人命的。料不到两人一上来便以命相搏,在场诸女不由惊呼,却是谁也来不及插手。

    被称为“盈幼玉”的白衣女郎惊于郁小娥之托大,复感对方视己如无物,怒上心头,银牙一咬:“废你一只右掌,教你学个乖!”旋腕疾刺,便要挑飞那五枚葱芽似的细嫩柔荑!

    郁小娥咯咯笑着,棉花似的掌心一按剑脊,同样腕旋如纺轮,剑刃弹扭之间,竟自她掌底偏开,“嚓!”刺入鼓如风帆的棉袖,旋又裂布而出。

    夏星陈、孟庭殊等一眼即看出,两人所使皆是本门“洗丝手”,差别在于一个用剑一个用爪,剑若游信爪似钩镰,比的是谁带着谁转;两两偏开看似势均力敌,考虑到白刃与空手的差距,却是郁小娥略胜一筹。

    郁小娥裸着一只雪腻的膀子与剑刃交错而过,五指变幻不定,藕臂忽自指影间穿出,迳取盈幼玉咽喉!

    盈幼玉蓦觉颈间奇寒,胸口泛起大片娇悚,眼前一花,郁小娥小小的手掌已充盈视界,掌心蕴着骇人青气,咫尺间避无可避,把心一横:“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藏什么?”剑尖偏斜,自郁小娥脑后旋扫而回,方位奇诡不说,要真转了一圈,不唯郁小娥,连她自己的脑袋也要一并削断,完全是败中求胜、伤敌自伤的打法。

    总算郁小娥见机极快,急俯螓首避过剑锋,易锁喉的狼爪为虎爪,由上而下,改袭她饱满的胸脯。盈幼玉胸腹一缩,齐齐让过剑爪,忽然拧腰,由“懒睡牙床”转“回头望月”,曼妙更胜舞姿;虽将背门卖与敌人,反勾的右足却踢正郁小娥腹间,亦是于绝难扭转的险势中出手,伤敌于意料之外。

    郁小娥避无可避,只得硬吃这一蹴。

    盈幼玉但觉踢中一团又软又韧、革囊也似的异物,郁小娥顺势飞出,落地时并无踉跄,“呼”的吐出一口浊气,面上青气几度闪烁,终于褪去,只余嘴角阴恻恻的冷笑。

    心知再斗下去也讨不了好,盈幼玉挽了个剑花,裙下绣鞋尖儿一踢,横地的空鞘旋上半空,笔直坠下,“锵啷!”套于剑身,仿佛她周身是眼,毋须抬头便已照得稳妥。四部诸女先一愣,继而爆出如雷采声,气势稳压定字部。

    但盈幼玉心头浮现的,却只有两字。

    ──输了。

    郁小娥在招式上与她无分轩轾,然而最后硬吃她反足一勾,却是毫无花巧,纯以内力顶住,要不然早该气海受创,口吐丹红。若是易地而处,盈幼玉没把握能接得这么轻松惬意,两人间孰高孰下,毋须赘言。

    要在三个月以前,谁说郁小娥有这份能耐,除了冷笑,盈幼玉不知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定字部那只会钻营的郁小娥?给内四部提鞋都不配!只有在外四部的荒田里,才教这等货色当上迎香副使!

    天罗香教门内,凡干部皆呼“教使”,教使之上尚有护法,但护法并无明文的职掌,更近于表彰用的荣衔。

    权领一部的教使称“织罗使”,退下来的织罗使若功勋卓著,便能受封为“护法”。有的护法隐于冷鑪谷中心的半琴天宫,罕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也有在教门中十分活跃,辅佐门主处理各种事务的。如手揽大权的“代天刑典”蚳狩云姥姥,便是天罗香三代内最负盛名的护法长老,尽管门主历经更迭,她却始终参赞中枢,未曾旁贷,护法一职的权力疆界,在她手里可说是拓展至极。

    织罗使以下,织罗副使、迎香使、领路使与谷外各分舵的正副主事,地位大抵相当,都是“教使”一衔因应不同的职务需求,为避免混淆而生的别称,并无明显的从属关系。除掌理八部禁道、终身不得出谷的领路使外,这几个职务间经常交叉轮调,升降未必限于一部之内;但,能当上该部织罗使的,几乎都是本部出身,则为教内历代延续的不成文规矩。

    而“迎香副使”虽有使者之名,实际上却仅是教使见习,亦无实权,因着部司不同,地位上也有微妙的差异:在内四部被选拔为迎香副使,即为教门重点栽培的菁英,武功、识见均有过人处;自同侪中脱颖而出者,日后便能在教门内挣得一席之地。

    外四部的迎香副使则未刻意施以英才教育,而是从一群即将送出谷外分舵任事的弟子当中,挑出较机灵或听话的来担任。到了各舵,也要老老实实办差建功,得分舵主事青睐,才能一步步爬上干部之位;有没有这个“迎香副使”的名衔,其实半点也不重要。

    早在郁小娥补上外四部的副使之前,盈幼玉便已是内四部的重点培育对象。在几乎不用剑器的天罗香,她的剑法是由姥姥亲自传授,也是唯一获准佩剑行走、到哪儿都毋须解兵的菁英。

    若非天外飞来那姓明的女煞星,杀得教门内外几无长者,定字部怎么算,都轮不到郁小娥这贼贱丫头来作威作福。

    看来传言是真了,盈幼玉心想。

    郁小娥肯定将姥姥的禁令抛到九霄云外,以腹婴功的双修秘术,尽情自男子身上汲取元阳内力,以图速成!为此,这丫头片子才将手下的绿林盗匪聚集到定字部密道口附近,方便一一临幸,侵吞其功力以自壮……盈幼玉想像她在那些个肮脏粗俗的虬髯大汉身上驰骋的模样,不由一阵恶心,仿佛与她置身一处、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污秽不堪,忍着反胃,以剑镦一指郁小娥,厉声道:“你适才用的,是什么武功?我不记得本门有这样的指爪功夫!”原本骚动的内四部诸女突然安静下来,错愕、疑惑、不安……种种情思翻腾激荡,最后汇成了清清楚楚的敌意,连定字部的人都惊疑不定。只夏星陈、孟庭殊等寥寥数人并不意外,美眸中迸出锐芒,专等郁小娥给个交代。

    郁小娥所使,乃脱胎自狼荒蚩魂爪的一式“青狼噬颈”、白虎催心爪“剖腹开膛”的半个变招,而封住丹田要害,接下盈幼玉一蹴那着,却是五帝窟秘传“解蚹蜩翼爪”的起手。

    蚹者,蛇蜕也,乃蛇脱下来的半透明鳞皮,而“蜩翼”则是蝉翼。

    这路爪功连五帝窟之人都未必知晓,百年来无有倚之成名者,由秘阁所藏的寥寥数页难知其深浅,唯一的价值在于“出手无形”四字上。郁小娥在飞足逼命的瞬间回臂,以掌心挡住要害,接招处疼痛欲裂,却骗过在场众人的眼睛,连盈幼玉都没发觉。

    这零散的几招不成套路,便是集恶道、游尸门,乃至帝窟之人亲至,也不能尽数认出,经那“主人”贯串后却自成一路,头尾兼顾毫无扞格,威力远胜各自施为。

    郁小娥练得精熟,于木棚中无声无息取四名衙差之命,靠的也是这套新学。万料不到在那败中求胜的怪异剑招之前,连末着血甲门的“蝎虎爪”亦不及使出,即遭迫退,也算是练成以来首遇的挫折;考虑到对手是武冠群芳、被师长捧在手心里的盈幼玉,说“失败”就未免太苛了。

    郁小娥捏紧了背在腰后的左掌心,望向眼前的白衣丽人,细细品味着孤身一人与内四部诸多菁英分庭抗礼的成就感,突然发觉自己并不希望这一刻太快结束。

    (就让她们再多怕点儿。)郁小娥忍着笑意,满是衅意的杏眸乜着倒持长剑的盈幼玉,仿佛望着一面镜,可以从她的屈辱与不甘中加倍看清自己的强大。

    盈幼玉那棱角分明的瓜子脸蛋有几分像猫,颧骨立体、下巴尖细,光洁的额头略嫌高耸,分开看实称不上美丽,合起来却异常顺眼,衬与一对炯炯有神的明眸、笑起来洁白齐整的贝齿──虽然她几乎不笑──不唯男子动心,连八部中亦有不少倾慕者,各种吐露爱意的书信礼物满坑满谷,从来是章字部的麻烦事。

    她足足比郁小娥高了一个头,非是身量出挑,而是脸蛋小得出奇,“巴掌大的小脸”在她身上竟不能算作夸饰,而是实打实的白描。以盈幼玉之娇小,却半点也不显玲珑,鹅颈匀直、腿长逾半,细腰丰胸,身段无比骄人,远看即是名比例完美的高挑丽人,在教门内素有“小蟏祖”之称。

    在美女如云的半琴天宫,盈幼玉纵非姿色第一,也绝对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她自小习惯了周遭的耳语注目,走到哪儿都能掀起一片蜚议喁喁,在她身后品头论足,与种种梦幻传闻的相印证。

    无论鳞族传统或央土风尚,东海女子素以雪肤为美。正所谓“一白遮三丑”,出身越高贵,肌肤便越是白皙。

    盈幼玉一反常态,拥有一身琥珀也似、淡细匀称的麦色柔肌,且与烈日曝晒而出的黝黑不同,不仅毫无污浊,更有某种难言的致密通透,手感较浅肤的东海本地少女更加细滑,仿佛表面浑无毛孔,直与烹熟的蛋白无异。

    “这是南陵皇室的血统。”

    她三岁入得半琴天宫时,姥姥便如此断言。

    “只有神鸟族嫡,才能显现出这样浓厚的血裔特征。”就这样,虽无朱襄、烈山等五大姓加身,“南陵神鸟族之后”的标记却从此跟定了盈幼玉。不管到哪,总有好奇的小女孩想摸摸她与众不同的麦色肌肤,或好奇她胁下背后有无羽毛,会不会哪天突然一纵,就这么飞上青天,再不复返……

    有很长一段时间,盈幼玉恨极了任何形式的肢接,厌憎所有惊奇的目光,更不喜自己一身糖化也似的莹润麦肌。

    她迫不及待接受姥姥的安排,拚命习武练剑,不仅要比同侪出色,更要出类拔萃,早早跻身章字部的迎香副使,拥有自己的房间、可以一个人洗浴,毋须与任何人挤在一面镜子里,直面那不言可喻的鲜明差异──在懂得打扮之前,盈幼玉排斥一切如月牙、葱色之类的浅色衣料,直到发现即使是深沈如夜的黑绸,也不能让自己略显白皙。

    而青春就像分绘于团扇两面的鸟与笼,自由与否,原本只在一念间;想通的盈幼玉遂成为天罗香新一代的风云儿,宛若骄傲的琥珀色孔雀,永远昂首走在众人之前,欣然接受周围的仰视,无论其中所蕴含的是善意或恶意,都再伤不了她。

    像今日这般,与她眼中的番鸭野鸡对峙,甚至屈居下风,对盈幼玉不啻是莫大的羞辱。

    郁小娥将她的切齿看在眼里,“咯”的一声,从容笑道:“盈幼玉,你自个儿使的,才不是本门的剑法!要不要这么心虚,做贼的喊抓贼?”一句话戳中夏星陈等人的心病,目光不约而同转投盈幼玉这厢。

    须知本门至高武典《天罗经》虽包罗万有,想来也是有剑法的,然而教门百年来罕有倚剑成名者,天罗经里到底有几门剑术,没人讲得出名堂来。

    盈幼玉被姥姥看出练剑资赋高人一等,遂将本门的洗丝手、玉露截蝉指等化入剑中,悉心培养,据信不在水月停轩的“蝶舞袖香”任宜紫、指剑奇宫“九月霜”叶幔色等新一代的红颜名剑之下。那毕竟仍是本门的武功,尽管只有她一人练得。

    适才盈幼玉所使决计不是本门的路数,夏星陈等同为内四部菁英,造诣不同余人,须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况且长年以来,盈幼玉的武功始终高出同侪一截,一样是腹婴功、洗丝手,怎地拣了偏门来练的,硬是压倒规规矩矩练拳脚内功的?说未兼淑外学,恐难杜悠悠众口。

    姥姥及一干护法教使尚在时,这事谁也没敢多想,想了也没胆子说,谁知居然在这样的场合,由郁小娥这白眼狼当众质疑。比起郁小娥使得什么武功,恐怕夏星陈、孟庭殊等更想知道盈幼玉用的剑法为何。

    盈幼玉没想到被倒打一耙,左右的沈默更令她恼怒,杏眸一烈,咬牙道:“我的剑法乃是姥姥亲授,谁想一试?”夏星陈离她最近,首当其冲,只觉她眸光凛若实刃,剑气隐然成形,心怯之下,本能往后小退半步;想起盈幼玉心高气傲,此举恐将加倍激怒她,不及细思,顺手去拉她衣袖以示亲昵:“幼玉,我不是──”

    一旁的孟庭殊俏脸微变,欲挽已迟。只见盈幼玉肩颈微缩,“啪!”猛将夏星陈挥开,动作之大,打得她踉跄倒退,才想起盈幼玉从小就不爱被人抚触。

    这些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值惨绿,同侪间关系亲昵,并头喁喁、搂搂抱抱本是常事。以内四部竞争之机烈,一旦被选为教使见习,身分便与旁个不同,端端架子保持距离,才符合师长心目中“行不逾方”的期待。夏星陈粗枝大叶,一时犯了盈幼玉忌讳,然而众目睽睽,不免下不了台,脸色也不好看。

    孟庭殊挽着她权作安抚,慢条斯理地开口缓颊:“幼玉,你莫受那小浪蹄子挑拨,她是成心──”

    盈幼玉暴怒起来,猛然打断她的话头。“谁才受了她的挑拨!你说是我么?”孟庭殊惯充和事佬,鲜少被拉上风尖浪头,更遑论当众受人斥喝,俏脸微沉,便要反口。却听一人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说道:“郁小娥,你闹了半天,却有个老大破绽,不知自己发觉了没?”语声温婉,略显倦慵,难得的是不带一丝烟硝火气,却是玄字部的代织罗使林采茵。

    她较夏、孟等还大了几岁,今年芳龄廿四,模样却与这班少女相仿,看如平辈一般,同样是说话慢条斯理的,还不及孟庭殊老气横秋。

    比起外型棱角分明、揉合了精致的五官与鲜烈轮廓,令人一见难忘的盈幼玉,林采茵毋宁更贴近东海水乡里养出来的美女,白皙丰盈、柔若无骨,稍稍使劲便能捏迸了似的,笑起来眼如弯月,衬与颊畔一粒浅浅梨窝,说话总是好声好气,十分招人喜欢。

    “玄”字部居内四部之首,人才济济,与她同时入门的弟子,有当到迎香使乃至织罗副使的;对比之下,林采茵从十四岁获选为迎香副使,十年来铁打不动,仍是半琴天宫一名教使见习,连平日欢喜她的护法教使,拔擢时都没考虑过这人,按说注定此生碌碌,再无出头之日。

    岂料那明姓女子自横里杀出,设谋使计,几将教门主心骨扑杀一空,八部损失惨重。被打入冷宫达十年之久的林采茵,做为双十世代硕果仅存、资历最深的迎香副使,终于以超越同侪的惊人幅度,一气从见习升上玄字部代织罗使,成为既讽刺又可叹、矛盾得发人深省的励志典范。

    林采茵的老底人尽皆知,谈不上威信,一路随夏星陈等进来,也没怎么开口。

    总算她人缘甚佳,比起闻风舞袖的孟庭殊,大伙儿还是爱听“林姐”说话些,这下倒也镇住了场面,人人禁不住想:郁小娥到底留了什么破绽,怎连她自己都不知?

    难得有个内四部的郁小娥自来便看不起,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努了努嘴懒惫一笑:“是么?林姐有甚见教,小娥洗耳恭听。”

    林采茵把玩着左胸前的蓬松发辫,抿嘴道:“哎唷,瞧你说的!哪能有什么见教。自家姐妹,斗斗口不伤和气,违犯教规就不好啦。有件事儿我得问问苏合薰,你请她出来罢。”

    郁小娥一怔之间,忽明白她的企图,暗骂:“贱婢,耍这等心机!”却见林采茵眯眼含笑,连唤道:“合薰、合薰!”像在叫心爱的小猫小狗一般,只差没做出双手圈嘴的娇憨神态,众人都笑起来。

    郁小娥未及相阻,一抹窈窕乌影掠出禁道,长杖一顿,杖头叮啷有声,正是适才通知郁小娥的定字部领路使。定字部诸女见她现身,齐齐敛衽:“苏姐。”郁小娥心里颇不是滋味,那名唤“苏合薰”的领路使却不理旁人,迳对她行礼。

    “见过代使。”

    郁小娥心底冷笑:“人家一唤便来,婊子争露脸么?”念苏合薰到底通知了自己,不好当内四部的面扇自家人耳光,忍着一腹酸水摆了摆手。“林代使有话问你,你且仔细听,想清楚了再答。”刻意将“代使”二字咬得字正腔圆,谁都知道她话里意有所指。

    天罗香诸教使中,“领路使”堪称是最奇特的一门。她们掌管着绝大多数的天罗香弟子终生无缘知悉的出入之秘,能在冷鑪谷盘根错节、密如蛛网的山腹中来去自如,与黑暗、幽影、回音、石乳……等融为一体,乃天罗香最后的防线。

    据说在禁道之中,一名合格的领路使能独自格杀数百乃至上千名身负武艺的外敌,靠的就是她们几乎牺牲了身而为人的一切,与冷鑪禁道朝夕相处而得的种种异能。

    最初的领路使绝对是菁英中的菁英,天罗香所倚恃的天险壁障,完全是靠这些人的牺牲才得以维系。失去领路使,谷外诸分舵与半琴天宫之间再无法交流;万不幸失去了领路使的隐密传承,则禁道之秘不免外流,天罗香的屏蔽亦不复存。

    但这样的代价并非谁都付得起,或自愿承担的。

    综观天罗香的历史,领路使是荣衔,有时也是惩罚;可能是处置失势竞争对手的藉口──伴随着瞽目聋耳之类的残酷刑罚──也是英雌老去、静待终末的人生归宿。

    在不似人力所为的复杂甬道中,据说有库房、祭庙、庭除乃至墓室,有终年供水不绝的地底水道,也有上下盘绕,宛若楼阁中庭的广阔空间……密道以外的人们凭着想像力与残缺不全的流蜚耳语,罗织着近在咫尺、紧密相关,却又一无所知的神秘世界:在地底,有个大得难知究竟的蜘蛛巢城,放弃了地面生活的女郎们披上黑衣,佩带引路的长杖腰索,于此展开另一段人生。无论快乐或苦痛,她们都不得说与任何人听,直到下一名被选上的领路使者到来。

    尽管领路使的传说充满小女孩床边故事般的迷离梦幻,但有些难以解释的事情确实存在。譬如:无论在谷中何处呼喊,领路使都能听见──林采茵便是利用了这个众人耳熟能详的哏,才引来一片笑声,缓和紧张的局面。

    在姥姥主政的时代,领路使能保有她们的眼睛和耳朵,并不意味着人人都想钻到地底去,弃美好的人生不顾,在黑暗中腐烂而亡。

    苏合薰一定是犯了什么错,才会当上这个差使,但一如其余七部的领路使者,她们的过往是不允许被公然讨论的。在御下尚称宽和的天罗香里,这是为数不多的重惩之一。

    苏合薰毕竟不是七老八十的待死之人,过去俱被抹灰如残烬。身为八部中最年轻的领路使,她今年虚岁才廿五,冷鑪谷内外认识她的人还很多,譬如与她同期进入半琴天宫、还晚了几年才当上迎香副使的林采茵。

    看着昔日样样不如自己的垫底同侪,阴错阳差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一部之首,还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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