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一层(2/2)
他认为“施虐狂被虐狂”是可厌的、变态的、幼稚的、有破坏性的,并发表演讲,谈及“爱神”与“死亡之神”,以及“死愿”。我告诉他有关‘俱乐部’的事情我告诉他说,‘俱乐部’位于中东(丽莎听了确实哈哈大笑)他就威胁要把我送到那霸的州立精神病院。但是他没有时间这样做。
就在我离开之前,我的爸爸娶了一位二十一岁的女孩,她是一个白痴。
“但是你为何告诉他有关‘俱乐部’的事情!”她忍不住要笑。“你告诉他细节,把你所做的事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在拉斯维加斯与那位妓女睡觉时,他就站在旅馆房间的门外面。我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她还在笑着。“如果我们的父亲在我们小时候就遗弃我们,”她终于说,“我不知道你和我会怎么样。”
我们已经来到华盛顿街,穿越过皮萨尼尔街,要去看看“指挥官广场”的酒吧是否开着。酒吧是开着,我们又喝了两瓶啤酒,一直不断谈着我们的父母,谈着他们在性方面及在与性无关的很多其他方面对我们所说的话。我们在柏克莱的那些老师是一样的,我们所读的书是一样的,所看的电影也一样。
要不是因为‘俱乐部’,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使她很焦虑也许成为一名作家,但那只是一个梦。她除了写出一份“施虐狂被虐狂”电影脚本之外,不曾创造出什么东西。
她喜爱的书有点让我觉得有趣,但我却因此喜爱她,非常喜爱她。这些书十分男性化,诸如海明威的《旭日东升》以及胡伯特.色尔比的《布鲁克林的最后出口》还有雷奇的《夜之市》但是她也喜爱卡逊.麦库蕾的《心是孤独的猎者》以及田纳西.威廉斯的《欲望街车》“换句话说,”我说,“是有关性罪犯的书,有关迷失的人的书。”
她点头,但事实上不止如此。这是一个涉及精力与风格的问题。当她心情不好时,她会拿起《布鲁克林的最后出口》会低声念“特啦啦”故事或“王后死了”。她非常精通节奏,实际上能够背出来。那是有关阴暗面的诗,她很喜欢。
“我要告诉你,”她说,“是什么原因让我感觉自己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像一个怪人,并不是因为在八岁时有了性高潮,并不是因为以鬼鬼祟祟及羞愧的心情倾听其他小孩描述打屁股的事情,也不是偷溜到旧金山,在烛光房间中接受鞭打。是因为没有人能够让我相信:两愿的个人之间的任何性行为都是错误的。我是说,这就像我的一部分头脑不见了。没有什么事情让我感到厌恶。一切似乎都很天真,涉及深沈的感官;当人们告诉我说,有什么事情触怒他们,我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我着迷了。在酒吧的亮光中,她看起来很奇异,脸孔像天使,声音低沈而自然,听她说话就像喝水。她说,在离开纽奥良之前,我们必须去波旁街看性别倒错秀,确实是很猥亵的秀,都是些模仿女性的男人,他们实际上注射了荷尔蒙,接受手术,变成女人。她喜欢这些秀。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说,“我不要涉及那些下流场所。”
“你在说什么啊?”她说,生气了。“这些人牺牲性方面的原则,把他们的幻想表演出来。他们愿意成为怪人。”
“是的,但是那些地方是下等酒吧,是观光客的下流场所。你能远离“俱乐部”的高雅多大的程度呢?”
“不会有什么关系的,”她说。“高雅只是一种控制形式。我喜欢那些下流场所,我很想成为一位模仿女性的男人,我喜欢看他们。”她这样说时,整个模样改变了,并且开始微微发抖,所以我说,嗯,当然,如果她想看看他们的话。
“我真不知所措,”我说。我的舌头变得很不灵光。我们进入酒吧后,我已经喝了两瓶海尼根啤酒。“你等于在写许可证。你为何不直说我们要到哪里?”
“因为我刚说了。而你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何况,我并不只是想告诉你要做什么;我不是在写戏剧脚本!”
“我们离开这儿吧!”我说。
我们又走出去,在通往街道对面的“拉发叶墓园”的大门徘徊了大约二十分钟,谈着我们是否应该爬过墙,穿过坟墓。我喜爱这些露在土地上面的坟墓,有希腊的三角墙与石柱,还有颓塌的门与生的棺。我有点想爬栅栏。但是这样的话,我们会被逮捕的。
我们认为此时适合一直穿过‘花园区’,不要爬栅栏。
所以我们就从“圣查尔斯街”到“弹药库”,在不同的街上来回穿梭,到处看着一间间特殊的战前房子、月光中的白色石柱、铸铁栏杆、大得无法用手臂合抱的古老橡树。
世界上也许没有一个地方像此地,这些睡眠中的巨大房子,这些往昔的遗迹,在洁净的花园后面显得非常洒脱、安详。在深浓而多叶的黑暗中,到处有自动洒水器发出营营声,水花闪现微弱的亮光。人行道本身就很美,由广大的人字形砖和紫色铺路石构成,片片的水泥在巨树的根部上方形成小小的土堆。
她有她所喜爱的房子。当时她住在这里的公寓,除了阅读与散步外,什么都不做,就时常来看这些房子,而现在我们就去造访这些房子。我们发现两间房子,栅栏上挂着“出售”的牌子,其中一间房子特别让我们着迷,是一间又高又窄的希腊文艺复兴式建筑,门位于左边,两扇落地窗位于前廊地方。油漆是深玫块色,饰以白边,现在油漆到处轻轻地剥落除了葡萄藤遮盖的地方。房子有科林斯式圆柱及长长的前阶,还有一串古老的木兰树长在栅栏里面。
在我们看不见的一道砖墙后面是一座侧花园。
我们待了很长的时间,靠在大门上,彼此亲吻,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到我说:我们应该买下这间房子。我们从此将快乐地生活在那儿,将一起环游世界,然后回到我们这个家。房子够大,可以举行狂野的派对,容纳过夜的访客,还可以有一间暗室,来自加州的我们两家人也可以在这里吃饭。
“当我们厌倦纽奥良时,”我说,“我们就搭飞机到纽约,待两、三个星期,或者到‘俱乐部’。”她看起来让人无可抗拒,在半黑暗之中仰头对我微笑,手臂缠在我颈上。
“记住,这是我们的房子,”我说。“当然,我们不能住在里面两年之久,除非我在‘俱乐部’的契约期满。但是我看不出为何不现在就付头期款。”
“你不像我所认识的其他人。”她说。
我们又开始散步,以一种柔和、梦幻、酒醉的方式亲吻,并不很急迫。我们走几步,开始亲吻,靠在一棵树上。我搅乱她的头发,无法恢复原状。她唇上不再有口红了。她来不及阻止我,我就能够很快把手伸到她的衣服下面,感觉到两腿之间短裤的光滑棉布料,很湿、很热,我很想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她。
最后,我们越过贾克逊街,闲荡进彭恰春旅馆,那儿的酒吧还开着,我们又喝了几杯。出来时,我们认为从那时候起,一切都显得很丑陋而低级,所以就坐计程车回市区。我又感到狂躁,好像这个夜是很重要的,每次我这样感觉,就会又抓住她,吻她。
波旁街的那些可怕下流的场所已关门,谢天谢地。
时间是三点钟,我们走进一个满舒适的地方,里面点着两、三盏煤油灯,还有几张四方形的木桌,我们第一次争吵起来。我知道我喝醉了,我应该闭嘴的,但争吵是为了一部叫“漂亮宝贝”的电影,是描述纽奥良古老的史托利维尔绿灯区,导演是路易.马卢。我厌恶这部电影,而她却说是伟大的电影。电影中布鲁克.雪德丝饰演一名雏妓,凯斯.卡拉定饰演摄影师贝洛克,而苏珊.莎兰登则饰演布鲁克的母亲,我认为这部电影比失败之作更差。
“不要只因为我喜欢了你所不了解的一部电影就说我白痴。”她说。我结结巴巴,努力要向她说明:我并没有说她是白痴。她说我曾说:凡是喜欢那种烂片子的人都是白痴。
我又喝了一杯威士忌加水,我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是很有见地的:那部电影是一派胡言,没有任何实质。但是当她开始谈的时候,又抬出性犯罪来,说这部电影是有关这些妓女,以及尽管她们是化外之民,却继续去生活、去爱、去体验每日的生活。
这部电影全是描述花朵在罅隙中开放,是描述生活无法压碎生命。我开始了解她所说的一切。她了解摄影师贝洛克的感觉,贝洛克爱着这个雏妓(凯斯.卡拉定饰演的角色爱着布鲁克.雪德丝所饰演的角色)最后每个人离开贝洛克。但最好的一景是:苏珊.莎兰登所扮演的妓女,在妓院厨房中照顾婴儿的那一景。
她说,你不能因为人们是性罪犯就要他们闭嘴、死掉;你现在不会知道:这就是‘俱乐部’所追求的,因为你只看到富有的人士在游泳池旁,必须有钱才能去那儿,必须年轻、漂亮;但是,有一种想法存在,这种想法是:每个人都可以来这儿,表现他或她的性幻想,并且你仍然能够这样,你仍然能够这样,你仍然能够这样。
奴隶不必富有;要是你不够美,无法成为一名奴隶,那么你可以成为一名经理人或训练员;你只要真正相信‘俱乐部’的观念,并且你必须有幻想。在‘俱乐部’之中所发生的事情,比人们所体认到的更多,因为很多会员私底下承认他们想被奴隶所支配与惩罚。所以很多奴隶知道如何在对方需要时扮演支配的角色。情况比外表所显示的自由多了。她的眼睛现在确实显得很暗黑,脸孔扭曲,并且迅速地谈着,彷佛是清脆的反覆歌唱。但是,当我说了下面一段话时,她却开始哭了。我说:“嗯,去它的,没错,我在‘俱乐部’中所做的就是这种事,表现我的幻想,但是,这跟“漂亮宝贝”中的妓女有什么关系呢?她们表现的不是她们的幻想,是别人的幻想。”
“不是,但那是她们的生活。她们继续表现希望与梦想,而电影捕捉了每日生活。电影中的摄影师在她们之中看到自由的意象,所以他才想跟她们在一起。”
“但那是很愚蠢的。苏珊.莎兰登的角色所想要做的只是:结婚,离开妓院,“漂亮宝贝”只是一个小孩,而┅┅”
“不要说我很愚蠢。为什么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争吵一定要说她很愚蠢?”
“我没有说你很愚蠢,我说那件事情很愚蠢。”酒保忽然靠向我的脸孔,说道,没错,这是一间整夜开放的酒吧,他不愿意叫我们离开,但此时是凌晨四、五点之间,他们要打扫。请我们绕过角落到“迈可”酒吧好吗?
“迈可”酒吧可真是下等场所。没有锯屑、没有画、没有煤气灯。只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摆满木桌。他们没有黑标的“约翰走路”。丽莎并没有真的在哭。“你错了!”
有一件有趣的事情正在“迈可”酒吧发生。
进来的人都刚醒过来,或什么的。他们并不像我们那样整夜痛饮。但是,是什么样的人在早晨五点钟起床天色仍然很黑立刻开始在“迈可”酒吧喝酒呢?有两个个子非常高的扮女装男同性恋者,戴着假发,脸上搽上水粉饼,跟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讲话。这个年轻人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烟,看起来像是有一百岁了。他的脸孔在头骨上皱缩,眼睛完全充血。我希望有一架照相机。如果我们要去威尼斯,我就要有一架照相机。
进来的每个人都认识其他人。但他们不介意我们在那儿。
“你说你不是在写一个戏剧脚本,是什么意思?”我问。“你何时要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你是说,人们就像这样从‘俱乐部’离开,然后回去?如果你有一名奴隶,你可以像这样把奴隶带出去,然后又带他回去吗?但是规定如何呢?假如现在我就从这儿脚底抹油呢?你知道的,溜开?我已经带了所有私人的东西┅┅”
“你要这样做吗?”她正摩擦手背,在我看来透露出义大利式的华丽,黑色的头发现在确实一团乱,喝醉酒时眼睛越来越大,言词有一点模糊。
“不,我不想。”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又在外面。雨已经停了。我记不起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我们在河旁的“世界咖啡馆”,越过街就是贾克逊广场;我们沐浴在白色亮光中,已经有送货的卡车怒吼着穿过“狄卡特路”,发出很大的噪音。牛奶咖啡很棒、很热、很甜,好极了。我吃了十几块涂着糖的小小热馅饼,告诉丽莎有关照相机、拍摄脸部,以及要对方合作等方面的事情。
“你知道,我能够永远待在这儿,”我说。“这里虽然是一个低级的地方,但却是一个真实的地方。加州是不真实的。你曾经认为它是真实的吗?”
“不曾。”她说。我要了更多的威士忌,或者几罐啤酒。我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拉了一张椅子,就坐在她旁边,手臂围绕着她,吻她,拥抱她,把她抱离椅子。我们在街角停下来,发现我们两人都不知道旅馆在哪里。我们到达旅馆时,电话正响个不停。她生气了。
“你打电话到纽奥良的每间去它的旅馆找我吗?”她对着电话说。“你在去它的早晨六点钟打电话给我?”她赤着脚走来走去,手中拿着电话筒。“你要做什么?逮捕我吗?”她挂了电话,把挂在门上的电话口信撕毁。
“是他们,不是吗?”我想我是问了她。她举起双手,摩擦鬓角,声音听起来好像可能哭出来。
“他们为何那么紧张?”我问她。她靠在我的肩上,我低声哼着什么,声音很低,“除了爱,我不能给你什么,宝贝。”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像是在跳舞,只是没有移动我们的双脚。
是白天了,我正在发表演讲。
花园湿湿的,比黑暗时更青翠芬芳,而仆人小房间的所有窗子都打开来。她坐在高高的四柱床上,穿着白色棉布内衣。到处可以嗅到花香。加州的花从来就不像路易斯安那州的花那样芳香,真令人陶醉。粉红色的夹竹桃、茉莉花,以及分散的野玫瑰。我称她为“漂亮的宝贝”,对她说我爱她,并且提出冗长又复杂的几点:这种爱是什么,为何它与以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事情不同。我们已经在‘俱乐部’剥下这层皮,她知道有关我的事情,知道我的秘密欲望,是女人不曾真正知道的,认识我的女人也不曾知道的。还有,我爱她。我爱她。
我爱她的本然;她是娇小、黑发、黑眼、热情的人儿,很强烈地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她对我而言并不像其他女人一样是一种神秘;我知道她是什么,我知道有关她的一切,知道她不曾告诉我的事情;她的内心是上了锁的地方,没有人能够进入,但是我就要到达那里。她认为“漂亮宝贝”是一部好电影甚至这一点也没有问题,因为她正把自己的一切纯洁与挑战投射在上面。
她非常心烦。但是,她不断喝酒,我也喝得很醉,无法停下来。
她正在脱下我的衣服,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电话在响着,我的手伸过去,几乎掉落床下,然后把电话插座从墙上拉出来。我们又在亲热了。我告诉她说,纵使她弄痛我,真的弄痛我,也不要紧,我正在指望这件事,期待这件事。这样子去爱一个人是值得的。我说,“我真的醉了。我将不记得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