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位旅行推销员之死(2/2)
“你为何要把他带上飞机,离开哪里?”
“因为待在哪里的我,无法像我在这里那样了解他,我不能够将二者混合为一。天知道其他人能够,史各特能够,理查能够,你能够。你能够跟你的情人睡觉,跟你的情人说话,很快再进入情况……”
“但是仪式一直在保护你,使你免于遭遇此事。”
“是的。”我们彼此注视了一会儿。我把手举到嘴唇的地方。我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很惊奇,但是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公平感觉,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然而我刚说的话却那么简单,让我深感不安。
“我无法思考,”我说。我的声音含着泪意,让我很生气。那哭泣,那无止尽的哭泣。
“我无法推理,我无法相信我做了那种事,却还可能有爱!”我听到他的反应不是清楚的言语,是表示震惊的轻微喃喃声。我努力要从皮包中拿出一条手帕,用手遮掩住脸孔一会儿。整天之中这是我第一次想要独处。
“你知道,好像我在很早时作了这个选择,好像……”
“但是,那个选择没有理由!”他想要再说什么,但却停下来。然后他又说话了,声音很轻柔。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对这件事那么有罪恶感。我从来就不知道你感觉那么不好受。”
“我并没有那样,”我坚持。
“我在做我在‘俱乐部’应该做的事情时并没有这样。我没有感觉不好受,我相信自己所做的事。‘俱乐部’是我所相信的事情的真实客观化。它是我的使命,我是说‘俱乐部’。”
我又停下来,对于自己所说的话微感震惊。然而,这些话我在过去几年中已经说了很多次‘俱乐部’是我的修道院。但是仪式一直在保护你,使你免于遭遇此事。
我一直在黑暗中凝视前面。现在,我转身,看着他,对于他脸上透露警戒与镇定的精神微感惊奇。这是他在神情上纯粹的习惯性乐观表现。
“这种使命需要非常大的自我牺牲,不是吗?”他问。
“我不曾这样想。”我说。但是我感觉无趣,也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兴奋之情。
“也许这一直是一种道德的情境。”他说。我点头。
“也许从来就不是有意要让它这样的,是吗?这件事是以自由为名义去做的;我们已经说过一千次了,是以爱的名义去做的。”我摇摇头,然后又是那种要求沈默的快速小手势。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说。
“我需要时间思考。”但这是谎言,我单独一个人时根本无法思考,所以我才请他来。为了这样告诉他,我就伸出手,抓着他的手。我紧紧地抓住他,也许稍微弄痛他的手,但他没有挣脱。
“你知道,丽莎,我们大部分的人在经历生活时,都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要争取自由。这种强烈的争取欲望是我们的时代的象徵。但我们之中大多数的人都不曾真正的达到目标。我们被困在我们抛诸身后的迷思与道德难题,以及我们所前瞻的乌托邦,两者之间。我们就置身于这两者的半途中,困在两者之中:一者是你所出身的沈闷、压抑的天主教道德;一者是有关一个世界的远景,在这个世界的远景,在这个世界中,任何形式的爱都不是一种罪。你已经获得胜利,而且这些胜利是很壮观的,但是如果你认为你无法爱艾略特,那么,你同时也付出了一种非常高的代价。”
我没有说话。但每一个音节都已直捣核心。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静静地坐着,甚至不去有意识地想及言语,只感到悲伤,像是为了什么而悲痛,也感到一种密的兴奋之情涌起。挣扎着,好像要摆脱这种悲痛。
几个片刻在静寂中消失。
美妙的亚热带夜晚已经降临,花园中散布着的少许的亮光,在羊齿类的颤动树枝及香蕉树垂下的复叶下面出现。头上的天空一片黑,没有星星。
他仍然抓着我的手,轻轻地、柔和地压着。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
“你叫我来时,我按照你的要求就来了。现在你为我做这件事。”
“你在吓我。”我说。
“回到‘俱乐部’。进去里面,打电话给理查,告诉他说,你要回来了,现在就派飞机过来。你到那里后,要做两件事。处理好重要的事情,或者所谓的重要事情,是让克罗斯先生快乐、让‘俱乐部’和你之间重修旧好。然后去找艾略特,把你告诉我的一切告诉他。告诉他你为何压抑、为何无法表明态度、为何情况开始分崩离析。”
“那样会感觉起来很棒……如果告诉他,如果加以说明。”我知道我又在哭了,确实泪流如注。真可怕。但是我只是点头,用手遮着眼睛。
“我希望他现在在这里。”
“他并不在很远的地方。我想他会了解这种情况,甚至也许比你更了解。”他在我手上的力量加紧。
“就可能的最佳情况而言,倒不必作这个选择。就像你说的,他可以有两条路。但是,如果你现在做不到的话,就告诉他。我想,当你告诉他时,他会了解所发生的事。他会要现在这个样子的你。”
“这是关键所在,”我说,但我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话。
“只是好像有六十个关键,每次我们想出一个,我就以为自己要分崩离析了。马丁,如果他又要‘俱乐部’呢?我还没有为他把事情搞乱之前的‘俱乐部’?”
“嗯,那么,他会告诉你。你可以退出,让他们重新教导他。但是我不认为这是他想要的,我从来就不这样认为。如果‘俱乐部’是他真正想要的,那么他会从开始就对你做出数以千计的信号。事情就不会是那样子,你们就不会一起进展到这种状态。”
“你这样认为?”
“想一想吧!以你告诉我的方式去想想经过吧!每一步都是你们两人。我想,就‘俱乐部’而言,他是值回票价了。”
“天啊……”我低语。
“但愿这是真的。”我只是握紧他的手。
“不过你也知道,这些是你必须在艾略特身上证实的事情。”我没有回答。
“丽莎,除非你回到那里,跟艾略特谈谈,否则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默默地等了一会儿。
“去吧,”他说。
“耍记得,他对你的了解胜过任何男人。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是的,这一点我不能否认,”我说。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起来很疲倦,也很害怕。
“但是如果……如果太迟了呢?”太可怕了,不能去想。所有错过的机会,那些在最后时没有说出的事情。
“我不认为太迟,”他很客气地说。“艾略特我知道他会喜欢听到我这样说他是一个非常倔强的男人。我想他是在等你。也许很伤心,也许非常愤怒,但绝对是在等你。毕竟,你曾答应要回去。进去里面吧,打电话叫他们派飞机来。”
“给我一分钟。”
“你已经有够多的一分钟。”
“事实会是一种可怕的错误!”
“反正都可能。所以就往艾略特的方向制造那个错误吧!你知道其馀的部分,其中没有什么新奇的。”
“不要催我!”我说。
“我没有催你。我只是在做我能够做得最好的事情:帮助人们实现他们的梦想。你整个下午都在把你的梦想告诉我。现在我要帮助你实现它们。”我禁不住微笑。
“你是为了这件事把我叫来的,不是吗?”他问。“进去里面打电话吧!我跟你去,我会帮助你。我其实不想在加勒比海度一个小小的假期,让二十九个裸体的年轻人跌跌撞撞来取悦我,但是为了你,我会去忍受。”他倾身,吻我的脸颊。
“去吧!”我打开灯,在床边的电话前坐了下来。我的表及梳妆台上的旅行钟都是六点。我拿起电话拨着。
三分四十六秒后,电话理所当然地接通了。然后是理查的声音。
“我是丽莎,”我说。“我准备回家了。你要派飞机来?还是我到迈阿密搭飞机?”
“我们立刻派飞机去。”
“我想见董事会,以及克罗斯先生。我要清理我的桌子,谈谈请假的事。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不开除我的话。”
“给我们一段时间。我们会做你要我们做的任何事情。我想,请假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只要你回来,克罗斯先生会完全听命于你。”
“艾略特怎么样?”
“你现在声音比较好听了。现在听起来像你本人了。”
“艾略特怎么样呢?”我又问。
“又来了,一贯的不耐烦,一贯的命令作风。”
“少来了,理查,回答问题。艾略特怎么样呢?给我一个完整的报告。”
“多么可爱的女孩,”他叹着气。“艾略特处在健康最佳的状态中,我向你保证,只是,“重新训练”几乎处于停顿状态中。说得更明白一点,他此刻正在一艘游艇上进行深海垂钓;当他不进行深海垂钓时,他就打网球,激烈的程度足以砍掉对手的头;如果他不是在打网球,他就是在游泳,速度快得足以跃离泳池;如果他不是在游泳,他就是在交谊厅一次与两、三个奴隶跳舞。他不喝“希华斯.帝王威士忌”,他必须喝单人威士忌或“约翰走路”。他给了我们一份名单,列出他想看的大约二十部影碟。还有,他认为牛排不够好吃,他要我们从加州的一处特别牧场送来牛肉。他不喜欢那间图书馆,认为我们应该重新装璜那间图书馆。人们不想每分钟都、游泳、吃东西,他们应该有好书可以读。他还梦想为“运动通廊”增加一项令人目眩的东西,称之为“迷宫中的狩猎”,史各特现在正在筹划中。他和史各特似乎已经成为‘伙伴’。”
“你是说他在史各特吗?”
“‘伙伴’并不彼此相,”他说,“‘伙伴’玩桥牌、喝啤酒、说话时满嘴是饭菜。我告诉你的是:史雷特先生知道,他已经抓住我们的睾丸。而他的‘伙伴’史各特建议:我们把史雷特先生的地位从奴隶改成会员,免缴所有费用。”我遮住话筒。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
“那么,他是没问题了。”
“没问题?我要说,这是一种含蓄的说法。至于岛上的闲言……”
“怎么样……”
“闲言被一则谣言有效地压制。谣言说,史雷特先生是一名干部,经常如此暗中试验‘俱乐部’的制度。”
“棒啊!”
“是的,他建议此事时也这样认为。我可以补充说,这是相当可能的,他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成员。他拥有绝对不寻常的天赋,能够支使别人,把他们弄得团团转。对了,他留了一句话给你。事实上,他要我发誓,你一打电话,就把这句话告诉你。”
“嗯,你干嘛没说?什么话!”我问道。
“他坚称你会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告诉我吧。”
“他说,他应该把那只蟑螂放在你衬衫上的。”
沈默。
“你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他似乎认为很重要。”
“了解,”我说。意思是:他仍然爱我。“我现在想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