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2)
陈运达是陵丘人,自然对陵丘大加照顾,他主持的省长办公会,批准了这两项拨款,总共是三千多万元。这两笔款子,对于全省财政来说,并不是巨款,既不需要上省委常委会,也不能算是大事,既然省长办公室决定了,财政厅拨款就是了。财政厅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拨付了第一笔款子,温瑞隆拒付的是第二笔。
温瑞隆之所以拒付这笔款于,自然有他的理由。
当初搞灾后重建时,中夹财政和省财政拨付的救灾款全部到位,按照规定,陵丘市自己解决的部分,却没有到位。救灾款没有到位,灾民们就闹事,一次又一次上访。为了平息此事,陵丘市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将水厂扩建和街区整修的第一批拨款,也挪用了。
这就是温瑞隆拒付的理由,他对陵丘市的人说,你们把第一笔款子补上,再来要第二笔。这件事,自然被报告给了陈运达。早晨一上班,陈运达给温瑞隆打电话,叫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虽说两人都是省委常委,一个是省长一个是常务副省长,表面上看,级别相差似乎不是太大。可实际上,这半级的区别是一道鸿沟。别说是半级,就算是正部级的常务副省长,和同是正部级的省长,同样是巨大的差别。
接到陈运达的电话,温瑞隆立即去了省长办公室。陈运达并没有请温瑞隆坐下,温瑞隆只好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陈运达说,陵丘那笔款子,是不是付掉算了夕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事,数目也不大。至于他们怎么用,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
温瑞隆并没有答应,而是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陈运达抬头看了看他,问,有什么问题吗?温瑞隆这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按照财务制度,这个字,我不能签。
陈运达显得有点不耐烦,说,一千多万而已,省里哪天不用千多万?好小的事嘛。
一般来说,这么小的一笔款子,又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若是换个人,肯定就签字了。温瑞隆坚持自己的原则,说,请原谅我办不到。我只签我应该签的字。
陈运达因此认为,温瑞隆是故意和他作对。一个省长,如果一千多万的拨付都决定不了,他还能决定什么?温瑞隆不是故意用手中的签字权来卡他,又是怎么回事?他当时便说,温瑞隆同志,你要搞清廷,这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你是在执行办公会的决定。有意见你可以保留,但这个字,你必须签。
温瑞隆也有些激动了,说,不错,这是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可省长办公会要求专款专用,他们挪用了这笔资金,这是违规。在违规行为没有纠正之前,我们不应该拨付第二笔款子。要我签这个字,办不到。
陈运达的气一下子上来了,拍了一下桌子,说,这也办不到那也办不到,那你说你能办到什么?温瑞隆倒是冷静下来,对他说,运达同志,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在履行我的职责。工作中有矛盾有分攻,是正常的,我们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坚持自己的立场。如果因为工作上的分攻,出现意气之争,请理解我保留自己的意见陈运达说,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好了,你去吧。
温瑞隆答应一声,退了出来。首发温瑞隆离开后,陈运达拿出那份报告,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当初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文件,复印了一份,附在报告后面,亲自去了财政厅。财政厅长是陈运达的人,他不仅见到了陈运达的批示,还见到附在后面的省长办公会文件,尤其陈运达亲自坐在他的办公室,财政厅长不得不在报告上签了字,这笔款子,拨付了。
下午,温瑞隆得知此事,约见赵德良。恰好,温瑞隆给徐易江打电话时,唐小舟和徐易江在迎宾馆,赵德良在迎宾馆会见一个重要客人。
上午温瑞隆和陈运达争吵过几句的话,早已经传到了唐小舟这里。下午温瑞隆要约见赵德良,唐小舟意识到可能与此有关。因为赵德良正有事,徐易江按照常规回复,等我向赵书记汇报了,再和你联系。
唐小舟多了个心眼,打了好几个电话,将事情基本问清廷了。
徐易江见他打完了电话,问明情况,然后说,没想到,当秘书还真是有学问唐小舟说,是啊,领导的事多,他要了解情况,主要梁道还是秘书。秘书就应该提前把很多事做好。
徐易江说,经常有很多人给我打很多电话,我以前觉得这些电话全都是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很烦。现在看来,当秘书的人,还真要多听听这些电话。
唐小舟说,这些电话,肯定要听,但也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还要有自己的梁道,比如有些电话,你不能判断是真是假的时候,就需要通过自己的梁道去了解去证实。你了解的东西,可能不一定是首长需要的,但你必须做好准备。
徐易江说,唐哥,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
唐小舟说,官场里的学问,博大精深。你以后会知道,你如果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那其实表示,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到。我怀疑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就是总结官场的。跟在首长身边学习这样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哪怕一点点小事,都体现政治智慧。跟着赵书记这几年,我觉得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以前三十几年学到的。首发徐易江说,别说你跟赵书记几年,我才跟了几个月,就觉得以前读到研究生,真是浪费时间。
唐小舟说,是啊,以前没进官场,常常和其他人一起抨击官场厚黑学,觉得官场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到处充满了阴谋,充满了诡作,官场中的每个人都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进入官场之后,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官场。原来,官场其实也很阳光的,甚至可以说,官场的大部分是阳光的。厚黑或者潜规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只是末流。官场的主流,是王道,是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举重若轻地找到解决复杂问题的简单办法。
徐易江说,唐哥,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只是,我理解还不够深,你能不能给我深入地讲一讲?唐小舟说,有关这一点,我也是在慢慢地学,慢慢地体会。我觉得,当官其实和做别的事一样,是一种技术。只不过,当官所需要的智商情商,比做别的事多得多。当官的人,追求用最简单的最佳的办法解决问题。但实际上,这一点非常难以做到,一般原则是努力找到最好的方法,阻力避免最坏的结果。怎样做到这一点?需要极其丰宫的经验,深厚的知识积累,以及对世事人情透彻的洞悉和理解。所以,官员处理事情,总会与众不同,总是充满政治智慧,在别人眼里,就容易被看成是阴谋或者是手段。其实,最准确的表达,应该是技术。
徐易江说,可是,我们也确实看到很多阴谋或者手段啊。
唐小舟说,是的。这是因为阴谋和手段更容易传播,或者说,中国人太推崇三国演义中的谋略了,于是认定谋略是最高智慧。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是错误地引导了中国几千年,甚至直接将中国文化导向错误路径的谬论。赵书记曾提到三名话,王者伐道,智者伐交,武者伐谋。我觉得,说的就是政治智慧的三个层次,而谋,只是最低一个层次。
徐易江说,这三句话有点高深。
唐小舟说,王者伐道,这里面说的王者,并不是指皇帝或者大王,而是指最高层次,最高政治智慧者。伐,在中国字里,通常被理解成讨伐,我认为,伐其实包涵运用、实践的意思,道,指的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顺势而为。应该说,最高政治智慧,就是顺势而为。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这才是王道。最难做到的,就是认清这个势。所以,王道也是最高政治智慧,因为能够认清势并且顺应势的人,少之又少。
徐易江说,我有一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拥有最高政治智慧的人是王者。其次,是智者。智者在运用政治智慧的时候,更多的采用外交手段。
唐小舟说,这里所说的交,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既可以是外交,也可以是社交,还可以是交易,置换,或者可以更简单地理解,是平等的交往、交流,是一种权力力学上的平衡。不仅官场需要平衡,整个世界,都需要平衡。平衡一旦打破,招致的必然是灾难。至于武者伐谋,相信你已经理解了,武者只是一个泛泛的概念,只是智者之下的一个层次,也可以认为是有勇者或者武将。对于这一部分人,最高的政治智慧,就是运用谋略。而谋略,又分为两个部分,阳谋和阴谋。可见,阴谋不仅是政治智慧的末流,而且,最多也只占政治智慧的六分之一。
徐易江说,如果用你这种观点,就能很好地理解诸葛亮如此善于谋略,却不能令三分天下归于一统。首发唐小舟说,是的,所以我说,三国演义这本书误国误民。我们把诸葛亮推为天下第一智慧,却又无法解释,这天下第一智慧,为什么不能一统天下?根本原因在于,所谓的第一智慧,其实是第三智慧,其实只是末流。诸葛亮之所以不能一统天下,在于他缺乏第一智慧,鲜有第二智慧,惯于第三智慧。与之相比,我们会发现,曹操更善于王道。但因为我们极度推崇诸葛亮的智慧,刻意抹黑王道,贬低平衡。这其实是一种文人手法,为了写作的需要所进行的营造。史记和三国演义都只是小说,却被我们当作历史、文化甚至哲学教科书来读,以至于成了民族文化的血液,这是中国文化最大的悲剧。
晚上,赵德良设宴款待客人,吃饭之前,有一点小小的空余时间,这是留给双方做一些饭前准备工作或略作休憩的。趁着这个机会,身边一圈人向赵德良汇报工作。江育奇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汇报,等他汇报完,留给唐小舟和徐易江的时间,不多了。徐易江要向赵德良汇报的还有几件事,有关温瑞隆和陈运达冲突的事,仅仅只是说明温省长打电话求见,多余的话,完全没机会说。
赵德良也没有问温瑞隆求见的目的,只是说,晚上有时间没有?徐易江说,晚上的节目,估计会很晚结束。
赵德良晚上参加的是一个纯粹的政治性活动。六一儿童节期间,全国有一个少儿汇演,其中有一个舞台剧,反响极大,广受少年儿童欢迎,团中央少工委将此剧定为全国青少年德育教育样板,巡回演出,今晚到了雍州。赵德良和省委其他领导一起观看这场演出,还要接见演职人员。
赵德良说,那就安排在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可以早一点,挤出一点时间。
唐小舟很想知道,对于陈运达和温瑞隆之间的矛盾,赵德良到底采取什么态度。赵德良对于此事的处理,一定充满政治智慧,唐小舟自然不想错过。前往省委途中,唐小舟一直在想,假若有什么意外,自己得提前想好办法留下来。很快,他发现所有的借口都不需要,温瑞隆已经早早地等在赵德良的办公室门口。
赵德良加快脚步迎上去,主动伸出手,和温瑞隆相握。
赵德良说,瑞隆省长久等了。
温瑞隆说,没有,我刚到。
赵德良将温瑞隆让进办公室,又对徐易江说,小徐,给温省长倒杯茶来。
徐易江去倒茶,唐小舟留在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请温瑞隆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见唐小舟还站着,说,小舟你站着干嘛?坐下坐下。唐小舟心中狂喜,立即坐下来。
赵德良先泛泛地问了几句温瑞隆的工作情况,随后转入正题。
唐小舟知道温瑞隆是来告状的,更知道告状是一门学问。古语有云,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开门见山要告某人的状,听者一定打醒十二分精神,避免着你的道。
温瑞隆早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向赵德良汇报的时候,显得十分审慎,并不说他和陈运达的冲突,只说陵丘挪用专款的情况,以及他拒绝第二次拨付的情况。赵德良始终认真地听,一句话都没说。等他说完拒绝拨付,唐小舟以为,他会涉及和陈运达那次谈话了,没料到,他跳过了这一节,直接说,实际上,这笔钱在昨天已经付出了。首发赵德良显得有点惊讶,问,拨付了?你没有签字,怎么会拨付?温瑞隆仅仅说了一句,在运达同志的坚持下拨付的。
这句话之后,有好一段,两位首长都没有再说话。唐小舟在那一瞬间心跳加快,他知道,温瑞隆已经将难题抛出,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他和陈运达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却因为一句话,暗示了这种冲突的存在。赵德良是个洞明世事的人,一笔温瑞隆拒付的款子,陈运达却坚持拨付,显然有越权之嫌。联想到上次赵德良强调的程序正义,唐小舟意识到,陈运达这种做法,显然是破坏了程序正义。在赵德良的意识里,破坏程序正义是大错,而不是小节。既然有了这一大错,赵德良应该怎么表态?这是所有一切的关键。
最后,赵德良的表态,让唐小舟大跌了一回眼镜。
赵德良说,专款专用,这是必须坚持的原则,任何人任何机构都不能例外。陵丘如果挪用了专款,你作为常务副省长,自然应该过问这件事,怎么过问,你自己去掌握。你明知道他们挪用了那笔专款,又没有过问,只是在他们申请第二笔拨付的时候拒付,恐怕工作方法方面,存在一点问题。
赵德良此话一出,温瑞隆立即自我检讨,说,是,这件事我确实有错误,事前没有很好地监督,事后也没有及时地纠正。虽然有一定客观原因,但都不是关键。这一点,我要向赵书记检讨。
赵德良说,你也别忙着检讨了。既然第二笔款子已经付了,毕竟是按照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执行的,我们肯定不能追回来。你接下来的工作,恐怕要督促这笔款子的使用,同时,还要想法把第一笔款子追回来。对于陵丘市挪用专款这件事怎么处理,政府方面,应该有一个具体的意见。
温瑞隆说,我一定按照赵书记的意见处理。
赵德良说,至于财政厅违反相关规定拨付这件事,我找个机会,和财政厅长沟通一下。唐小舟暗叫,赵德良这样做,岂不是在和稀泥?温瑞隆来找他,显然是想他对陈温矛盾表态,寻求支持。可他却避而不谈,只谈具体事情,回避焦点。陈温矛盾不解决,对于政府工作,会起到相当大的阻碍作用。赵德良难道没有看清这一点?或者他明知这个情况,却又采取了一种不直接面对的办法?用意何在?温瑞隆离开,唐小舟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他开始沉思。
他不相信赵德良不清廷陈温之间的矛盾。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赵德良其实是在有意回避这件事。在这一矛盾中,他既不支持陈运达,也不支持温瑞隆。想到这一点,他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说,赵德良其实是在纵容?大陆长期有一种认识,觉得蒋介石是个阴谋家,他最大的阴谋手段,就是在属下之间制造矛盾,并且推波助澜。他之所以要制造矛盾,就是为了掌握权力平衡。手下那些人,每一个人都握有重权,他们之间,如果不出现争斗,斗争的矛头,便可能指向自己。不仅仅是蒋介石,历来的帝王将相,也都如此。中国的历史剧中,历来有忠奸之分,其实在一个朝廷之中,是无所谓忠奸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皇帝的臣子。阵线分明的根本原因,只不过在于皇帝需要他们之间的矛盾,利用这种矛盾,才能达成权力平衡。
许多历史学家认为,近代史上一个重要人物曾国藩,拥有绝对实力推翻清朝的统治,然后取而代之。但曾国藩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受家文化影响至深,没有丝毫反皇权思想。所以,他杀太平天国的时候,被人称为鬼剃头,但对待满清皇室,他却不敢有半步越距此外,历史学家还认为,曾国藩和左宗棠,是最应该成为联盟的,就因为左宗棠以问鼎为暗示,希望曾国藩造反,曾国藩同样以问鼎作答,拒绝了左宗棠,两人此后便渐渐疏远,甚至有成为政敌之嫌。
这些认识,显然只是文人之论学者之论,而不是政治家之论。曾国藩虽然也是一介文人,但首先他更是博通古今的大政治家,他考虑问题,肯定是从政治的角度而不是从文化的角度。他肯定早已经看清,自己如果起来造清朝的反,清朝确实可以被推翻,但最终是不是由他曾家坐天下,就难说了。且不说清朝当时还很强大,单是战端一开,左宗棠、李鸿章这些人,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实在是一件无法预料的事。至少,他看清了一点,左宗棠和李鸿章是绝对不肯对他俯首称臣的。这两股力量和任何一股力量联合,自己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他不造反,那么,就势必涉及同左宗棠以及李鸿章的关系处理问题,尤其是左宗棠。他如果和左宗棠走得很近,满清朝廷的那些官员们,就会睡不着觉,一定会想办法将他和左宗棠置之死地。他要拥有既得利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左宗棠闹矛盾。他们的矛盾越深,满清朝廷心理上就越舒坦。
如果从这种阴谋论来理解赵德良,似乎也说得过去。但唐小舟觉得,赵德良是一个大器的人,是一个几事以工作为重的人,他不至于也不屑于玩这种小手段如果不是玩这种手段,那他为什么在陈温矛盾中和稀泥?更进一步深入思考,唐小舟想到了一种可能,赵德良不能有任何动作,同样是出于平衡的需要。
如果说官场是海,所有的官员,就是海里游动的鱼。那些科级干部处级干部,只不过是这个海里游动的小鱼小虾,大鱼只有那么几条,赵德良是最大的那条,陈运达和温瑞隆都是大鱼。两条大鱼发生矛盾,哪怕是冲突,只要目标不是最大的那条,那也只是矛盾和冲突,也是可以调和的,可以平衡的。一旦最大的那条鱼加入其中,就没有平衡可言,一定会出现大的混乱,并且最终导致权力倾斜,赵德良在江南省建立平衡的政治生态不容易,无论如何,他不肯亲手打破这种政治生态,相反,他会采取一切办法,维护这种平衡,哪怕别人觉得他在玩弄权谋,他也不会退缩。首发天下人竟然将这种权力平衡误读成政治阴谋,深入其中,才能知道,这竟然是阳谋,是维护稳定必须的。
想通了这一点,唐小舟觉得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于是,他开始处理公务。他的公务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部分,常委办的工作是事务性的,看上去简单,却极其琐碎繁杂。大的事务,工作人员会处理得很好,难的恰恰是一些极其细微的部分,比如某次会议常委座次的排名,出席某次较大型活动时,每一个常委的着装等。在这方面,唐小舟不敢有任何差错,每一个细节,都要无数次思考,并且反复核对。这些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信访办的工作,更是一个大麻烦,关键点全被钟绍基说了,这是个一把手部门,又不是一把手负责,信访办的工作力度,便难以发挥。
正因为如此,信访办就成了一个最容易引发社会矛盾的部门。在省级以上的信访部门,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批转一些信访件或者文件,到了市级以下的信访部门,更只能借助其他部门的配合和支持。一旦出现群访事件,上面就会向下问责,下面信访部门无权,只能依靠职能部门,可职能部门也难办,矛盾焦点指向的是他们的主官,他们敢对主官说不吗?只好采取八仙过海的做法,能压就压,能施就施。反正所有一切办法,只求两个字,过关。
唐小舟此时的心理,可能与所有信访工作人员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出事,不出大事,就是最大的成功。因此,每天信访办送上来的文件,他看得异常仔细,边看还要边思考,努力发现其中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以便将重大事态,控制在萌茅之中。
今天送来的简报中,有一个上访案例,引起了唐小舟的注意。
几个月前,信访办接待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上访。女子名叫郭丽华,原是陵丘市委招待所的服务员,她手里抱着的孩子名叫郭爱雨,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郭丽华自诉材料有几十页,打印的,文笔相当流畅,故事也非常曲折,简直就像一篇小说。唐小舟想,这材料恐怕不是郭丽华写的,而是请人代笔的,从语言表达可以看出,写这个材料的人,应该是一个老手。
事件起始于差不多十年前,当时,刘成雨还只是常务副市长,郭丽华则是市委招待所的服务员,十八岁。郭丽华进入招待所工作才不过三个月,有一次刘成雨在招待所餐厅宴客,郭丽华参与服务。刘成雨敬了她几杯酒,她不得不喝。后来,别人给刘成雨敬酒,刘成雨又要求她代喝,她的酒量浅,当场醉了。刘成雨让秘书将她扶到房间去休息,她进入房间不久,睡着了,醒来时,刘成雨正在强奸她。当时,她猛力将刘成雨掀翻在地,并且大闹了一场。事后,刘成雨的秘书找她做工作,对她说,你闹下去,肯定没有好处,相反,你如果退一步,刘市长肯定会好好照顾你。就这样,她成了刘成雨的情人,几个月后,刘成雨让她离开了招待所,搬进了一套公寓房,正式包养了她。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她和刘成雨在一起五年。眼见年龄大了,和刘成雨又不可能有结果,郭丽华想离开刘成雨结婚,和刘成雨谈了几次,刘成雨坚决不同意。无可奈何,她只得瞒着刘成雨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