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云开雾散(2/2)
公公摆了摆头,说,那也不一定。那个龙晓鹏之所以敢这样干,一是类似的事,并非没有先例,二是纪委大概也不想出丑闻,层层都想捂盖子,上面就算知道,大概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啦。
舒彦说,爸,你太不相信你儿媳妇了吧?我已经直接把这件事捅到天上去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整个雍州市,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正说的时候,手机响了。舒彦拿起一看,是那部常用手机,汪鼎臣打来的。不久前,江鼎臣给她打电话,还用另一部手机,且用了变声装置,现在却来了个明码呼叫,她敏锐地感到,事情一定是起了根本性变化。
她说。汪组。这么晚还在日里万机?
汪鼎臣说,这个姓李的,是那些大官日的,我哪里够级别?再说吧,日她的人也太多了,我嘛,还是不要凑热闹了。如果能和你握握手,我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舒彦知道,汪鼎臣这个人还算正派,虽然口花花,却也不是那种见缝插针的人,否则,上次肯定就是另一个了局。既然如此,她就不怕和他开玩笑,一边向外面客厅走去,一边说,好呀。怕的是你见了我就躲。
汪鼎臣说,要不,你到我的办公室来?
舒彦略愣了一下,去他的办公室?显然,那不是握手的地方,难道说,他有什么特别的事,想见自己?她说,办公室那种地方太正规了,不如去喜来登三十八楼吧?
挂了电话,舒彦和公公婆婆告别,又去看了看女儿和黎克,显然,两个人正聊得热乎,见她进去,两人都显得有点不自在。但至少有一点转变,黎克不那么沉默了,看到她,主动叫了一声阿姨。
舒彦对女儿说,红红,妈咪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黎克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代替妈咪安排一下。
女儿立即站起来,敬了个礼,说,是,保证完成任务,妈咪同志。
舒彦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转身离开,驱车前往喜来登。
汪鼎臣已经先到了,早就定好了房间等她。
舒彦人还没坐下,便问,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汪鼎臣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舒彦说,那就先听坏消息吧。
汪鼎臣说,现在有三拨人在找龙晓鹏。但是,龙晓鹏和他那个小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
舒彦问,三拨人?哪三拨?
汪鼎臣说,第一拨,当然是市纪委。出了这样的事,搞不好,纪委的领导全部要受处分,惟一让他们少背些责任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龙晓鹏,把这件事摆平。
舒彦说,第二拨是那边的人?
汪鼎臣说,这个比较有意思。另外两泼,都是公安局的人,一援以刑警为主,另一拨以治安警为主。而且,连城管好像也行动了。
舒彦问,那么,好消息呢?
汪鼎臣说,好消息是,纪委这拨人,暂时由我负责。
舒彦说,太好了。
汪鼎臣说,还有,赵书记正在召开一个特别会议,到底有哪些人参加,我还不清楚,但市委书记彭清源,市纪委书记李福同和市检察长吴建新都参加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赵书记在连夜部署,看来你把这件捅上天,效果明显,接下来很可能是一波更大的行动,而且是最后雷霆出击。
舒彦说,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你马上要被提拔了。
汪鼎臣却显得忧心忡忡,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舒彦不解,问,为什么这样说?
汪鼎臣说,如果能够抢在那两拨人前面找到龙晓鹏,把事情解决,就是好事。如果龙晓鹏被那两拨人控制,很难说不出变数,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了。搞人海战术满世界捞人,不是纪检机关的专长,相反,公安机关有基层派出所,有管片民警,他们的触角,伸进了社会的各个角落,他们的优势,要强大得多。这是一场实力相差太远的赛跑,我若想胜出,一定不能拼实力,只能拼巧劲。问题是,这个巧劲,到底该怎么拼?龙晓鹏就是搞侦查的,反侦查手段极其高明,现代科技手段,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舒彦说,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小组,还带着四个被限制自由的人。这是一个很大的目标。
汪鼎臣说,这一点,我们已经想到了。他必须有一个点,这个点,必须能够容纳这些人。
舒彦说,按照惯例,执行逮捕后,应该将人押到看守所。
汪鼎臣说,雍州市所有的看守所,我们都查过了,包括相邻几个县市,也右都已经查过,他们根本没有出现。市里的一些酒店招待所,我们还在查。但以我对龙晓鹏的了解,他根本不会去那样的地方,那太容易查到了。就算他们躲在酒店一类的地方,最先查到的,肯定不是我们。我们人数太少了,要将全市的酒店查一遍,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时间。所以,这种办法,对我们根本不适用。
舒彦问,会不会和黎兆平关在一起?
汪鼎臣说,你是说双峰煤矿?我们已经了解过,根本没有。不仅没有关在那里,那里三个看守黎兆平的人,也撤回了两个。
舒彦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应该打草惊蛇。
汪鼎臣没明白她的意思,问道,打草惊蛇?怎么打?怎么惊?
舒彦分析说,龙晓鹏那个小组有十几个人,这些人是不是全都和龙晓鹏一条心?肯定不是,他们并不是龙晓鹏的人,而是纪委的工作人员、国家公务员。他们之所以听从龙晓鹏指挥,因为龙晓鹏是纪检副书记,代表雍州市党的纪检机关,因此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履行职务。只要让他们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履行职务,而是被龙晓鹏利用,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会立即和你们联络。
汪鼎臣顿时一拍大腿,说,对呀,我们可以发一个协查通报,贴在大街小巷舒彦说,重点要贴在菜场一类的地方。
对,这是个好办法。汪鼎臣说,他们如果不住酒店,就一定在某个较偏僻的地方。近二十个人需要吃饭,每天的消耗很大,不可能提前;隹备好。生活组一定要出来买米买菜。只要一出来,就能看到。
汪鼎臣的估计是正确的,龙晓鹏并没有将四个人押去看守所,他的小组也没有住酒店。一旦将陆敏等人押进看守所,看守所由公安局管理,必须履行正常的登记手续,想躲都躲不过去。住进酒店或者招待所?那也不行。如果只是一两个人,他完全可以用假身份证登记,而他的小组有十几个人,还有四个被限制自由的人,这样一群人住进旅馆一类场所,用假身份证绝对不行。用真身份证,自然是更不行,可能一个小时之内,就被查到了。
有关这一点,龙晓鹏早已经考虑好了,他选择了一个极其特别的场所,不是黎兆平案专案组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个地方,就是碧玺温泉酒店郑砚华的那三套别墅。龙晓鹏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方。是因为他知道,那里基本没有住人。当初考虑从公安局借出黎兆林时,他就考虑关押,在这里,暗中做好了准备,悄悄地配了那三幢别墅的钥匙,又以郑砚华的名义,和酒店方面联系,表示自己要用几天。对于酒店来说,这三幢别墅是郑砚华的,他们只是代管,既然龙晓鹏持有钥匙,又肯交钱,他们也就不再过问,只是很随便地登记了一下。
相对麻烦一点的是王雷。王雷知道这三幢别墅的业主情况,龙晓鹏不得不告诉王雷说,他实在没有办法可想,就找了郑砚华,郑砚华非常支持他们的工作,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尽管如此,王雷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怪。郑砚华在别墅里和陆敏幽会,被他们拍下了录像,使得两人不得不分手。现在,龙晓鹏竟然要用别墅来关押陆敏,郑砚华会爽快地答应?他脑子没病吧?
当天的第二轮逮捕结束后,龙晓鹏原想再执行第三轮第四轮逮捕。被他列出逮捕名单并且已经开出逮捕证的,总共有十几个人。但是,前去逮捕陆敏的路上,他接到一个电话,从而改变了计划。这个电话,是检察院一位与他私交不错的处长打来的,这位处长主管的就是逮捕申请的审批作。作为这件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他很清楚逮捕的程序。纪委是根本没有逮捕权的,龙晓鹏手里,也不应该有空白逮捕证。而他在不久前,又恰恰丢失了一本空白逮捕证,正为此暗暗心惊呢。现在看来,这些逮捕证,可能是龙晓鹏弄走了。这位处长接到王雷的电话时,感到事态严重,却又考虑到和龙晓鹏的私人感情,决定先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看能不能有办法补救。
龙晓鹇决定结束逮摘行动,倒不是担心此事会给自己造成严重的后果,这个后果,他早就已经想过了,否则,他也不敢这样做。但有两方面的顾虑,促使他结束了进一步行动,一是王雷的行动显示内部已经出现怀疑苗头,如果继续执行的话,他担心内部会出问题。如果王雷更进一步怀疑此事,便可能采取某些行动,比如向他提出质疑,甚至直接与纪委领导联络。他必须将这批人笼络在自己手里,为我所用,否则,他没人可用。其次,既然王雷已经将此事捅到了检察院,就难保市纪委不知道此事。市纪委一旦知道。很可能向市委或者省纪委汇报。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就难保他们不采取断然措施,迅速将他逮捕。真的出现了这种局面,他今天的行动,就等于在自掘坟墓。
决定这次行动,龙晓鹏是有周密计划的。他早已经考虑到,此事很快便会引起连锁反应,事情一旦败露,无论是陈运达那边的人,还是赵德良这边的人,都会四处捞他。此外,内部随时都可能出现分化,他其实是多面作战,是在和时间赛跑。他也清楚,这是一场自己注定要失败的战斗,他惟一的胜数,就是赢得时间。因此,选择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点,极为重要。
完成对陆敏的逮捕后,龙晓鹏将所有成员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宣布了几条纪律,并且以保密为由,将所有人员的手机集中管理,又将别墅里的外线电话拨了。如此一来,这三幢别墅,成了城市里面的孤岛,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
一般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往往被羁押,在看守所一类地方,专案组通常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审讯组,一是侦查组。双规案件性质不同,双规时,犯罪嫌疑人并没有被逮捕,理论上仍然属于自由之身,办案场所,并不是羁押,场所,而是酒店一类的公众场所。在办案地点内,所有人的活动是自由的,但场所之外,不仅犯罪嫌疑人被限制,就是办案人员,也同样被限制。专案组成员,严禁与外界接触,甚至与自己的家人接触,都被禁绝。所以,专案组往往就有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审讯组、侦查组和生活组。龙晓鹏这个专案组,原有十几个人,三个小组分工明确。住进碧玺温泉酒店的别墅后,龙晓鹏不再需要外围侦查,便将侦查组撤销,合并到审讯组。他对三幢别墅进行了分工,其中一幢,是生活区,生活小组住在那里,由他们利用别墅里的餐具,给大家做饭,专门安排了一台商务车采购生活必需品。另外两,瞳别墅,一幢作关押审讯用,另一幢,主要是专案组成员的宿舍。
审讯分了四个组,每组两个人。龙晓鹏本人机动,可以在各个组走动。
按照龙晓鹏的安排,对陆敏的审讯,并没有立即进行。他知道陆敏是自己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这张牌一定要打好。因此,他希望将其他人审讯并且获得更多的优势之后,再全力以赴审讯陆敏。
主持审讯陶向阳的是王雷,龙晓鹏走进去的时候,审讯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龙晓鹇注意观察陶向阳,他正东张西望,目光散乱游移,就是不敢看审讯官的眼晴。王雷问话的时候,陶向阳偶尔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笑的时候,嘴角抽动,表情僵硬。龙晓鹏看出来了,陶向阳内心充满了恐惧。这种表情让龙晓鹏心里有了底,知道陶向阳是一个性格粗糙的小人物,背后有人撑着,他会狗仗人势,一旦失去支撑,他立即就会充满媚态。
陶向阳是黎兆平的远房亲戚,在部队学会开车,复员后找不到工作,亲戚求到黎兆平。黎兆平当时在电视台没什么地位,驾私家车上下班。可他喜欢喝酒,喜欢打牌,同时也因为爱惜生命,喝完酒后,不敢开车,常常打的,自己的车,使用率反而不高。亲戚求上门后,黎兆平便让陶向阳替自己开车。后来,黎兆平当上了频道总监,将陶向阳招进电视台的司机班,仍然专职替他开车。电视台司机的工资比较低,只有两千多元,黎兆平便从其他渠道为他弄些补贴,加上黎兆平的一些人来客往,他本人不要一分钱一份物,司机却不会空手。所以,陶向阳在黎兆平手下开车,非常实惠,也非常牛逼。
王雷问陶向阳,知道为什么把你抓进来吗?
陶向阳说,不知道。
王雷顿时将桌子一拍,说,不知道?你知道让你签字的是什么?是逮捕证。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法律常识吧?如果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有犯罪行为,会签发逮捕证吗?
这话还真把陶向阳唬住了,他开始搜索枯肠,回想自己做过一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想来想去,也就是做过两种坏事,一是打麻将赌博,一是嫖娼。
王雷当然不需要知道他的这些烂事,却也不阻止他,任他将所能回忆起的烂事说完,才转了话题,问他,你和黎兆平一起,做过些什么坏事?
这话让陶向阳警惕起来,也明白,自己被抓进来,原来与赌博或者嫖娼无关,而是受了黎兆平的牵连。不过,黎兆平待他不薄,对于黎兆平的事,他始终不肯开口。
龙晓鹏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自然没了顾忌。他指示王雷对陶向阳上点手段。手段很简单,用塑料手铐将陶向阳铐起来。不是普通的铐法,而是书童背剑。一般人,最多能够这样摸到自己的手指,很少有人能够两只巴掌重合的。陶向阳身肥手短,将他的双手向后背的时候,差了十几厘米。龙晓鹏命令办案人员将他按在地上,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用力将手向后拉,陶向阳便像被杀的猪一般嚎叫。所用的手铐并不是常用的金属铐,而是塑料铐。人们或许不太清楚塑料铐是什么东西,却见过机场大巴上的免费杂志用塑料扣扣在座椅上的情形。塑料铐和那种塑料扣,原理是一样的。这种手铐所铐的不是手腕,而是手指。左右手的两只手指被背铐着,时间一长,手指即使不断掉,也可能因为勒得太紧,血流不畅而坏死。
铐子刚刚铐上,两只手指上的剧烈疼痛,便让陶向阳彻底失去了抵抗。他在心里说,老板,对不起了,不是我想害你,实在是我的革命意志不坚定,贪生怕死。
陶向阳开始交待,主要是两件事,一是赌博,一是玩女人。
黎兆平有几个牌友,每个月都要;奏在一起打几场牌,其中包括龙晓鹏。陶向阳将黎兆平送达之后,便在车里睡觉,等着黎兆平。他们在一起到底打多大,谁赢了以及其他情况,陶阳根本不清楚。至于玩女人的情况,陶向阳就更加说不清楚了。他所能说的是,他开车将黎兆平送到某某酒店,黎兆平如果是单独去的,他去干什么,陶向阳是说不清楚的。也有些时候,黎兆平是和某个女人一起去的,陶向阳因此有一种猜测,他们可能是去做那个事了。
就这两件事,龙晓鹏根本不需要陶向阳说,他知道得更多。和黎兆平一起打牌的,没有一个是身份普通的,要么是厅局级官员,要么是大老板。黎兆平从来不打工作麻将,总是真打。如果他赢了钱,散场时会返还人家,如果输了,那是人家应得的。所以,和他打牌,从来都不会输,他也因此对牌搭子极其挑剔。杜崇光之所以恼火他,也因为在牌桌上,他从来都不给杜崇光留面子,甚至在背后说,杜崇光是光输皇帝,叉说他是赖昌星,除了耍赖,整个一个弱智。相反,龙晓鹏在牌桌上赢过他不少钱。黎兆平做事,很讲章法,比如龙晓鹏向他要一辆汽车,黎兆平肯定不会直接给,给了就是行贿,他提出打赌,愿赌服输,中国人全认这个理,也为他找到了说法。从这些方面抓黎兆平的把柄,那是很难的。
陶向阳说,黎兆平的汽车后尾厢只放两种东西,一是高级酒,二是高级烟。黎兆平本人喝酒,但不抽烟。他有个习惯,每次坐在酒席上,喜欢给在座的所有人派烟,见人一包。如果关系特别好的,也可能给人家一条。一条烟,也只不过几百元,何况,黎兆平叉不是针对某个人,有些人,比如像龙晓鹏,无论在哪方面,都无法帮到黎兆平,黎兆平同样送烟给他。也就是说,这方面,很难界定黎兆平是在行贿,更有可能,仅仅只是他的一种大方处世方法。至于后尾厢的酒,则基本是在酒桌上喝的,是否也像烟一样送人,陶阳并不清楚。龙晓鹏本人是清楚的。只要和黎兆平交好的人,比如龙晓鹏,这方面从来都没有少过好处。他有钱嘛,从来都不吝啬。至于黎兆平送礼的事实,陶向阳还没有龙晓鹏清楚。龙晓鹏知道,黎兆平的包里,从来都没有少过现金卡,这种卡有一百面值、五百面值和一千面值三种。遇到什么节日,他会扔过来一张卡,说,过节了,拿去给你女儿买一件衣服,告诉她。是我送给她的过节礼物。
至于玩女人,陶向阳同样没有龙晓鹏清楚。陶向阳只是开车将黎兆平送到酒店等地,然后在外面等他,或者受黎兆平之命离去。龙晓鹏则不同,他和黎兆平一起去过酒店房间,去过某些高级会所,还一起叫小姐出外旅游,但黎兆平本人,从来不和小姐上床。有一次,龙晓鹏去北京出差,黎兆平给他打电话,叫他带一个女人回雍州。坐在飞机上,他和那个女人聊天,才知道她是中戏的学生。后来又通过黎兆平知道,这些学生是公开做生意的,一个晚上两万,食宿交通除外。黎兆平是有好处不忘哥们,自己用过之后,问龙晓鹏用不用。龙晓鹏有点不好意思。黎兆平就说,三万块钱一次呢,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亏大了?为了不让他太亏,龙晓鹏只好利用了一下。
见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龙晓鹇转身离开,进了另一个房间,那里正在审讯张云峰。张云峰是个软骨头,审讯员什么手段都没用,他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坦白。
张云峰的父亲在电视台有点小小的权力,当初,黎兆平分配进入电视台,只不过普通记者,张父在很多方面帮过他。后来,张云峰在单位混不下去,想做生意,张父找到黎兆平。黎兆平二话未说,让他担任自己的总经理。那时,黎兆平开的是皮包公司,主要是倒卖紧俏物质,比如钢材什么的。黎兆平自然不会自己去倒腾这些物质,他只负责拿批文,然后由张云峰具体张罗。张云峰根本不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是否行贿。至于将这些物质销售出去,那是小事一桩,毕竟物质紧俏,只愁货源不愁销路。黎兆平之所以在关键环节避开张云峰,倒不一定是担心自己行贿某些人被张云峰知道,而是不想自己的关系被张云峰掌握。后来,黎兆平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自己又不想离开电视台的职位,就将公司一分为二,一半交给黎兆林。一半交给陆敏,张云峰便在陆敏的手下当总经理。这时候,黎兆平不再倒腾紧俏物质了,也因为市场变了,经济发展之后,物质开始丰富起来,已经没有了紧俏物质这一概念,更没有了市场价和划拨价。所以,陆敏便转变了经营方向,开始主营房地产。
房地产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经营的,首先你得批地。地皮掌握在一些实权人物手里,你如果想得到地,就一定得放水。可这些事,张云峰一直插不上手,主要是陆敏在掌握。作为董事长,陆敏只干两件事,一是疏通关系,二是掌握财权。中国社会是一个关系社会,关系就是金钱,陆敏深知这一点,哪怕是自己的总经理,也不得不留一手。张云峰并不清楚陆敏和那些实权人物之间,是否存在经济上的来往。
审了两天,几乎一无所获。龙晓鹇知道,不能再等了。自己最缺的是时间,外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这么耗下去,自己就完蛋了。从第三天开始,龙晓鹏开始主审陆敏。
龙晓鹏原以为,陆敏只是女流之辈,应该更容易对付。可一上来,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陆敏呢?好在事前见过一次舒彦,心中有底,龙晓鹏这是最后的疯狂,只要自己咬着牙熬几天。龙晓鹏自己便是泥菩萨过江。她采取的策略是主动出击。见龙晓鹏进来,陆敏便说,龙晓鹏龙书记,我怀疑你滥用职权,非法逮捕,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龙晓鹏略愣了一下。说,开玩笑,我滥用职权?你有什么根据?
陆敏说,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看过你们出示的逮捕证,是你签发的。
龙晓鹏问,你认为我没有签发逮捕证的权力?
陆敏说,我相信你有签发权,同时,我也知道,你的签发权,必须得到授权。我知道逮捕证签发的程序,必须检察院审批后才能签发。你把检察院审批的文件拿给我看,我只要看到了那份文件,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否则,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龙晓鹏说,那是我们的内部文件,你无权看。
陆敏说,那我总该有权保持沉默吧?而且,你实施的是逮捕,我有权要求见我的律师。
无论龙晓鹏上什么手段,陆敏将牙咬得紧紧的,果然一言不发。龙晓鹏以为陆敏总会熬不住,可他严重低估了女人的忍耐力。龙晓鹏折磨了陆敏几天,最后,真正受到折磨的,倒更像是他自己。
林业厅招待所。大会议室内。冷青正在主持战前会议。
冷青主持的雍州新城保安殴打业主致残案,一度因为行政干预,专案组成员被抽调得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有关结案报告,早已经递上去,但因为赵德良始终没有画囤,案子便没有结,专案组也就没有辙,由冷青独自扛着这面大旗。
几天前,赵德良深夜开会,提议对此案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彭清源立即明白了赵德良的用意,亲自出面,替冷青抽调警力,划拨资金。有两住的插手,事情异乎寻常的顺利,公安方面,由冷青点人,不·管点到哪一个,全部一路绿灯。冷青自然要自己那个大队,此外,还从其他大队抽调了部分人,一时间,专案组兵强马壮,实力之强,历史少见。检察院方面,原本考虑按照正常程序,派出一个小组同步跟进这一案件。彭清源明白,赵德良之所以提出公安和检察联合办案,其用意,显然不是为了加快办案速度,而在于此案背后可能涉及职务犯罪。他曾听说,这个雍江地产公司,背景极为复杂,董事长是陈运达的外甥古昌华。彭清源之所以只是在报告上画了圈圈,也因为他在雍州市立足未稳。现在,赵德良要办这个案子,他自然乐得助一臂之力。
正是基于这一想法。彭清源决定组织一次重拳出击。所谓重拳出击,仅仅只是检察院,显然还不够,更应该把反贪局派出去。
反贪局虽然属于检察院的一个调查机构,但检察院办案和反贪局办案,意叉是完全不同的。检察院的职责,是对公安局侦办的案件进行核查,然后根据案情,向法院提起公诉。检察院更偏向于对办案程序的监督以及办案进程的协助,而不是具体地涉及案件的侦查。反贪局的职责,又与检察院其他机构不同,他们是职务犯罪的侦查机构,从办案手段上说,和公安局刑警队,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既然彭清源已经明白了赵德良的用意,他便想到,这个检察院联合办案,表面上要看成是检察院的提前介入,实际上,却是要关注此案中可能存在的职务犯罪。那么,由反贪局派人,是再恰当不过了。
既然市委书记有明确指示,检察院自然照办,临时从反贪局抽调了一个九人小组,又从检察院其他部门抽调了五个人,统一交给冷青指挥。
专案组的人太多了,公安局根本没有这么大的位置提供给他们办公,也不适宜保密。好在彭清源批给他们一大笔办案经费,恰好林业厅在舒彦的老公曹能宪控制下,他们便通过舒彦,租下了林业厅招待所的整整一层用来办公。
冷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八名保安从看守所提了出来,分别押在另外三个年守所。
当初,这八名保安主动站出来认罪,专案组随即将其投进了省第一看守所。对于这一做法,冷青心里是有想法的。毕竟,这是市局的案子,市里有看守所,各个区也有,为什么一定要投进省看守所?而且一定要投进省第一看守所?
冷青稍稍打听了一下,立即知道,这些人被指定在这间看守所,是有其原因的,背后已经有人将这间看守所上上下下打点好了。这八名保安,在省第一看守所得到了相当优厚的待遇,除了不能走出看守所,在里面相当自由,也没有任何其他人敢惹他们。身在这样的环境,这八个人就有了一种心理优势,认定自己的靠山很硬,什么事都能搞得掂。
冷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破他们的心理优势,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靠山已经罩不住了。只要有了这种心理,他们便会产生恐惧,也更容易被突破心理防线。
然而,这件事,干起来并不容易。省第一看守所属公安厅主管,市公安局没有管辖权,尽管人是冷青送进来的,看守所却不同意他转走。交涉了好几次,没有丝毫结果,冷青无计可施,只好给王宗平打电话。为此,王宗平叉通过彭清源向赵德良报告,赵德良派唐小舟去找了省公安厅长杨秦丰,再由杨泰丰打电话,将看守所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当面下令放行。冷青才将人捞走。
将这些人换了看守所之后,审讯小组立即上阵。
审讯时,冷青采取了两大策略,一是派出公安内部最有经验的预审员,二是每一个小组,都搭配两名检察官。这些检察官在专案组里,目前无事可干,冷青临时给他们派了差。那八名保安,虽然文化层次不高,很可能不了解警方的办案程序,可一旦进入看守所,定会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检察官出现,就是要判刑了。这种搭配。会给他们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加上八个人是分开的,谁都担心自己被别人出卖,也担心自己坦白得晚了,是不是会落得重判的结果。每个人心里都不踏实,最容易被分化。
冷青当然也不是盲无目标地审讯。这段时间,他虽然是独行侠,但关于这件案子,他并没有停止调查,甚至掌握了很多新的线索。
据冷青调查所知,案发时,八名保安其实是在物业公司正常上班。为了鼓动这些保安打人,物业公司给每人发了一百元加班费。这笔钱,是保安队长王振国在行动前发放的,领钱的时候,每个保安,都在一张加班补助表上签过字。如果能够拿到这张签字表,至少可以说明,案发当天,这八名保安,仍然是雍新物业的员工。所谓一个月前便离职,完全是掩盖事实的说词。
案发五天后,公安专案组进驻雍州新城,开始对此案进行全面调查。为了应对公安专案组的调查,物业公司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当天,总经理刘绍元分别找这八名保安谈话,明确告诉他们,将他们从物业公司的员工名册中剔除。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等风声过去,仍然会叫他们回来上班。在八名保安离开期间,物业公司仍然按现在的工资标:隹给他们发薪,直到将来叫他们回来上班或者因为有别的工作拒绝回来为止。此外。刘绍元还要求八名保安办妥了假的离职手续,有的是被开除,有的是辞退,有的是自动离辞。离职的时间,分别提前了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八名保安签下这份离职手续的同时,每人获得一千元经济补偿。
然而,事件的发展,出乎物业公司和背后地产公司高层的意料之外,几大中央级媒体,均报道了这一事件,同上更是吵翻了天。雍州新城的业主,更是前往市政府和平请愿,要求严惩凶手。省市两级压力巨大,各主要领导,均公开表态,要严查,绝不姑息。
也就是这时候,冷青得到一个消息,雍江地产公司副总经理梁佑龙和集团办主任陈新奋秘密召集了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物业公司总经理刘绍元、副总经理李斌、经理助理董燕、保安队长王振国等人。会议的具体内容不是太清楚,但在会议之后,刘绍元和王振国分别找八名保安谈话,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王振国暗示八名保安,雍江地产是江南省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在全国房地产商中,也是排名靠前的,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支持,红黑两道都吃得开,得罪了雍江地产,就是得罪了整个江南省,谁如果做了对不起雍江地产的事,结果只有一个,本人以及家人,在江南省绝对无法立足,无论在江南省的哪个角落,都不会有好结果,就算离开江南省,他们也有办法找到你。刘绍元则唱红脸,分别告诉八名保安,要求他们出来自首,将所有责任承担下来,撇清公司的责任。刘绍元代表雍江地产公司,向这八名保安作出了一系列承诺。这些承诺包括,雍州地产将动用自己过硬的关系,努力使他们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退一步说,就算是迭不到这一目的,雍江地产,也不让他们在经济上吃亏。他们虽然已经不再是雍新物业的员工,但永远都是雍江地产的员工。如果有关部门没有羁押,他们,他们则不用上班,按现有工资标准,由雍江地产直接将工资打到他们的卡上。如若羁押,在看守所期间,雍江地产将支付他们双倍工资。如若最终被判刑,雍江地产,将支付他们三倍工资,直到他们出狱为止。出狱后,愿意回雍江地产工作的,雍江地产,将给他们安排职位,不愿返回的,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据说,事后由李斌和董燕出面,分别与八名保安签了一份秘密协议。这份协议的具体内容未知,存放在何处也未知。冷青分析,协议内容,极有可能与雍江地产对八人的承诺有关,如若能够拿到协议,便能证明,是雍江地产策划了这一案件。
虽说没有掌握具体证据,可获知的这些消息,对于审讯有极大的帮助,果然,审讯小组将相关消息透露给那些保安后,他们震惊了,怀疑其中某些人扛不住招了,不然,专案组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八个人被分成三间看守所,有两间看守所各关了三个人,有一间关了两个。关在同一间看守所的人接受审讯后,自然会互通声气,并且相互怀疑。同一看守所的,便会打听,是不是你招了?就算对方否认,也难以取得信任。怀疑,便会笼罩着这八个人,同一看守所的,会不断观察对方并且怀疑对方。尤其他们八个人。平时关系并不是非常好,偶尔也会有些矛盾,这种矛盾,便在此时起了作用。
审讯进行到第二天,已经有人扛不住了。只要一个缺口被打开,就像一道大提被挖了个缺口。渍决便是瞬间的事。
拿到八人的口供,专案组决定迅速对雍新物业公司采取行动。这次会议,便是战前动员。会后,专案组迅速出击,分成几个小组,奔赴几处,分别将刘绍元、李斌、董燕、王振国、瞿立波等人逮捕,并且对雍新物业公司依法搜查,将所有资料带回了专案组。
值得一提的是,刘绍元是从董燕的床上抓获的。
董燕原是洗脚城的技工,某次刘绍元去洗脚的时候,正是董燕为他服务,他见董燕生得唇红齿白,便动起了心思,声称自己是物业公司的总经理,如何如何有钱,并且说自己是钻石王老五,至今未婚。董燕的心弦被他拨动,最终走到了一起。实际上,刘绍元并不是老板,只是一个高级才打工仔,他在乡下有老婆孩子。这所有一切,他都瞒着董燕。
专案组将刘绍元的这些秘密抛出以后,董燕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渍。她承认,那八名保安,确实和公司签了合同,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合同,都是和雍江地产签的,其中七份合同是和雍新物业签的,只有一份,由于其中一个保安坚持,才盖了雍江地产的章。至于这些合同目前保存在何处,她并不清楚,合同签署之后。她全部交给了刘绍元。
刘绍元在雍新物业公司威风八面,颐指气使,被称为虎将。一旦进了看守所,立即变成了病猫,同样没有撑多久就撂了。
刘绍元生长在农村,本人智商并不高,却有蛮力,从小就是村里的打架大王。初中时进入镇中学,很快在学校里成了一帮坏学生的大哥,这帮人在镇上横行霸道,引起了当地派出所的注意。刘绍元的家人担心他再这样混下去,总有一天会进监狱,便采取措施,让他中断了学业,送到县城,在远房亲戚郭怀宇手下打工。
郭怀宇也不是什么善主,曾两次送少管,一次送教劳。正是那次送劳教的时候,认识了古昌华。尽管古昌华比郭怀宇还小两岁,可郭怀宇认古昌华为大哥。郭怀宇先解除劳教,出来后,在亲戚帮助下当起小包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