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伊织低声道。
“那……这样的话,便能摆脱那三只魔物吗?”
我道,感到幽影中的那团光亮又开始灼烧我的意识,那并非任何物理性的疼痛,却令人难以忍受。
“不,它们会来追我们,等所有的亚瑟神族都……”
伊织道,“我们只能一直逃下去。”
我看了看伊织,她之前并没提过这个法子,显然是因为已预料到我不会同意。
“这个方法不行,”
我按着胸口,大声喊道,“我不能逃跑,”
体内深处那火焰般的痛楚听见我这么说,便缓缓消退,似乎是对我做出的选择感到满意。
“还……还有几天,十天吗?”
我颤声道,“距离那个……芬理尔?它出现的时间还有多久?我……我们和你们一起消灭它!”
体内充满了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情感,我不断在心中诅咒着依格尔。
“正是十天。”
托尔笑道,“欧汀在上,父神真是料事如神,你果然答应要和我们并肩作战了。”
“少罗唆!”
我怒道,“芬理尔出现的时候,你们总该有个打算吧?要怎么做?”
“你上来瓦尔哈拉时,有见到彩虹桥吧?”
托尔回答,“芬理尔会从彩虹桥与大地的连接处窜出,我们会先让它爬上来,然后在彩虹桥上围堵它,倾注一切力量击退芬理尔。”
“击退?不是杀死?”
“我们只能击退它,因为没有能伤害它的武器。过去,巴尔德曾做出可以永远捆绑住芬理尔的绳索,将它困锁了将近三百年,但巴尔德已死,现在没有人能做出那样的绳索了。”
“你们以前把芬理尔关起来过?那为什么又让它逃出去了?如果你们就这样把它关着,今天说不定……”
“如果你没杀死洛基,今天说不定芬理尔还在大地的深处沉睡,但你想必有非杀死洛基不可的理由,对不对?”
托尔反问,顿时让我无言以对,这家伙身躯高大如山,却意外地伶牙俐齿,能言善道,“芬理尔逃出我们的掌控,也是因为如此,这就是命运。”
“我……我非杀了洛基不可……”
目睹清雅惨状时的悲愤又涌上心头,我咬牙切齿道,“他……他害死了我重要的人…………”
“嗯,我知道,他也害死了我们重要的人。”
托尔笑道,但笑容中蒙上一层阴影,“如果可以,我比较想亲手杀死洛基,而不是假手于你。”
“总面言之,九天后,你们最好把你们的根据地也挪到天上来,芬理尔可以出现在大地的任何地方,陆地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托尔拔起战斧,“我们战场见,阿劫玛谛。”
说完,托尔穿过人群,慢慢走回了瓦尔哈拉,亚瑟众神和英灵战士们见状,也慢慢散开。
“伊织……”
等到瓦尔哈拉雪白的大门前只剩我们两人,我低声道,“我们回去吧,不用见欧汀了。”
“我知道了,影哥哥。”
伊织叹道。
※※※※※回到林中,我只简单地告诉佳奈,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在十天后会从地下窜出,我们必须用尽一切手段来消灭它。
“哦,所以哥哥你们之前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啊?”
佳奈天真地笑道,“没关系,让我来解决它,我才不怕呢。”
我勉强挤出微笑,没把伊织见到的死兆告诉佳奈。
只剩下战斗一途了,除了胜利,我们没有第二条路。
我紧紧抱住佳奈,直到自己都喘不过气来。
直到芬理尔出现前的这十天,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十天。
※※※※※之后的每一个晚上,我都梦见那个阴森的梦。
白色的线条不断划开黑暗,像把锐利的刀越割越深,梦境里充满了低沉的呼啸和呻吟,那白色的裂缝似乎令潜伏在黑暗中的魔物们兴奋莫名。
第九天的晚上,白色的裂缝末端聚成了一颗小球,我过了一会才惊觉到那是虚霜娜的头。
她怨毒的眼神默默地朝着我,缓缓往黑暗深处下沉。
“啊啊……这不是我们可怜的母亲吗?”
一道枯槁的嗓音从黑暗中响起,“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你不是不想见到我们吗?”
虚霜娜的头颅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用眼神扫视着黑暗。
咕噜咕噜地,四周传出野兽的低鸣声。
“闭上你的嘴!芬理尔!”
那干涸的声音咒骂道,“那是你的母亲,不准吃她,”
兽鸣声慢慢隐退,取而代之的是阵阵令人不快的骨肉碎裂声。
虚霜娜头颅上有几道闪闪发光的金色线条,那是我写在她心脏上的符文。
“你说父亲他死了?嘻嘻……”
那声音又道,“这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在我这里,每个人死了都会到我这里……”
“为什么不帮他报仇?因为我们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呀。”
符文的光慢慢隐退,黑暗的梦境中泛起了鲜红的火光。
“原来如此……你是来放我们出去的?”
那声音干笑道,“嘻嘻……好啊……只要有母亲的肉,我们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兽鸣再次响起,比之前来得更加刺耳。
“芬理尔说他想先出去,真是的,我可是姐姐,竟然不让我先!算了……就让你去吧。”
最后一丝黑暗也转变成鲜红的岩浆,一张巨大的嘴巴贪婪地吞食着滚烫的火焰。
虚霜娜的头颅慢慢消融,逐渐和岩浆混为一体。
“我会的,母亲,我会让所有亚瑟神族都成为死亡国度的子民,让你和父亲两个在阴间尽情地奴役他们,”
那干涩的声音愉快地笑了起来,“当然,我也不会忘了那个阿劫玛谛,他可是我的心爱对象……嘻嘻……”
那张兽口朝我咬来,沾满了腐肉的森然巨齿猛然将梦境撕扯成沭目惊心的碎片。
“啊啊!”
我惊醒过来,身上满是冷汗。
佳奈和伊织看着我,神情满是不安。
“影哥哥……又是那个怪梦?”
伊织问道。
“虚霜娜……虚霜娜死了……”
我颤声道,“她的孩子……那三只魔物吃了她”
“原来如此,也难怪那边会有那么多乌云了。”
伊织转头望向南方天际。
漆黑如墨的厚重乌云像是要把天空全都抹成黑色似地,大口大口地吞噬清澈蓝天,没一会,四周便宛如黑夜。
紧接着,降起了大雨,雨珠如豆,是褐色的,附近的草地很快被染成一片惨黄。
“伊织,你可以感觉到那东西的波动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个波动现在还很微弱,”
伊织回答,“恐怕连身体都还没形成,应该无法马上攻击我们。”
“我要趁现在把林子搬到天上去,影哥哥,你和妹妹两个待在这里,抓紧旁边的树木。”
伊织起身,穿上衣物。
我点点头,握住佳奈的手,望着伊织越飞越高。
她停留在我们的正上方,逼开雨云,召唤出数道粗大的黑色闪电,击向林子的四个方角。
地面震动,四周传来人们惊慌的喊叫声,我和佳奈靠在树干上,感到身体逐渐离开重力的掌握,轻飘飘地向上飞升。
※※※※※当我们脱离雨云,来到瓦尔哈拉宫附近时,已是三个钟头后的事了。
英灵战士们排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围绕在仅剩的最后一道彩虹桥旁,七彩拱桥的下半部全都埋在乌云之中。
尤理耶和加百列带领的天使势力也出现在亚瑟众神的队伍里,数千对白亮的羽翼和燃烧的火焰剑,在这天昏地暗之时,显得特别引入注目。
尽管我听见林边有许多人类在喊着天使长的名字,尤理耶等人依旧遵守承诺,并没有靠近树林周围的空域。
再次见到天使大军,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伊织姗姗飘落,来到我和佳奈身边。
“伊织,天使他们为什么没有死兆?”
我低声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会死吧。”
伊织迟疑了一会,说道,“但我也无法肯定,因为他们不会死是在意识宇宙里的事,我现在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全部打成幽影……”
“如果我们可以找出天使没有死兆的原因,说不定就可以消解纠缠我们的死兆了。”
我道。
灵机一动,我想起了喜罪,连忙展开幽影,将她释放出来。
(这阵子完全把她忘了,喜罪想必气得想要杀人。
幽影中银光乍现,只见漂浮在半空的喜罪收起了背后的两对翅膀,双手抱膝,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竟然沉睡不已。
我看了不禁大吃一惊,这阵子完全没听到她的声音,原来喜罪竟然睡着了,但身为魔物的她理应不需睡眠才对啊?
“伊织,你看喜罪身上有没有死兆?”
“没有,”
伊织回答,“但影哥哥,喜罪没有受过真魔化,本来就不会有死兆呀。”
“是吗……喜罪!醒醒!”
我高声呼唤。
“嗯嗯……”
喜罪睡眼惺忪,“爸爸?”
但很快又沉沉睡去。
我三番两次叫唤,都叫不醒她,直觉事有蹊跷。
“果然……喜罪慢慢被同化了……”
伊织面露不安,“影哥哥,这样下去,喜罪会被你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给吸收掉的。”
“吸收……喜罪被吸收的话会怎么样?”
“那个灵魂可能会利用喜罪在影哥哥幽影中的位置,自我真魔化,”
伊织也不敢肯定,“但我也不敢讲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连莉莉丝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我听了感到有些不安,正欲再问时,雷神托尔和战神贺尔德的波动却急速朝我们逼近。
托尔骑着一头白色天马,贺尔德骑着黑色天马,背后带着一小队人,降落在我和伊织面前。
“唷,阿劫玛谛,”
托尔从白马背上跃下,笑道,“你现在才来啊。”
“我们来不来关你们什么事?”
伊织骂道,“我们想做什么可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女人的嘴巴倒利,”
贺尔德冷笑,占据他半张脸的伤痕抽动起来,“希望你明天的表现也能如此。”
“好啦好啦,闭嘴别吵。”
托尔对后方那一小群英灵战士挥了挥手,他们把两个涂成金色的瓮搬了过来,放到伊织的脚前。
“这是什么?”
我问道。
“这是冰火酒,明天就要开战了,今天晚上每个人都要畅饮冰火酒,你们也不例外。”
托尔朗声道,“收下吧,你们应该不会像那群长翅膀的一样不喝酒吧?”
“这是那个喝下去又冷又热的酒?”
佳奈听了大喜,她相当喜欢冰火酒的味道。
伊织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
“你们住的地方不错嘛,我听说你们住在树林里,还以为是餐风露宿哩,没想到这些树长得又高又大,要遮风避雨绰绰有余了。”
托尔四处打量。
“欧汀有没有说什么?”
我问道,“你们该不会只是过来送酒的吧?”
“啊……差点忘了,父神确实有吩咐件事。”
托尔回过神来,“父神说,明日开战后,你们可见机行事自由行动,不需和亚瑟神族共同作战。”
“废话,谁要听你们的指挥?”
伊织理所当然似地回嘴。
“你们根本没有参加过训练,就算想要加入我们的阵型也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贺尔德再次冷笑。
“只有这样而已吗?”
我不顾伊织和贺尔德两人充满敌意的波动,“他有没有讲别的事情?”
“就这样,没别的了,你如果还有问题,明天可以在战场上问他。”
托尔伸了个懒腰,“好,我们回去了,今晚好好喝个痛快!”
说完,翻身上马,他的体型都快比自己的马大。
这天晚上,我望着空海之隔的瓦尔哈拉,白色塔楼的下半部被满地火光映照成金黄色,上半部则隐没在漆黑的夜空中。
我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就连伊织的细语呢喃也难以让我安心入睡,尽管我知道今晚再也不会梦见那个怪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