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拉各斯港(2/2)
“等等我!”海蒂急迫地边喊边跑了过来。
她神采飞扬地向玫罗丽解释道:“我必须去向内德告别。”
艾勒华立在一边,清了清嗓,一伸手捉住了海蒂的手臂。
“跟我来,亲爱的。”他粗鲁地红着脸说。“拉着我的手。”
海蒂狠狠地瞪了一眼艾勒华。艾勒华仿佛非常沮丧。他伸出的那只手颤抖起来。接着,他伏下身,低低地在海蒂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假若乔那森不非常了解艾勒华,他肯定会臭骂爱德华说“请”字的。
此刻,海蒂满足地笑了起来。她高雅地伸出手,挽住了艾勒华的手臂。她的这个动作,肯定是仿效玫罗丽的。
改乘小火轮上岸的路途是难辛的,然而幸亏过程不长。
一路上,四周的泥水打着旋涡儿。当船破浪前行时,泥水飞溅起来,洒在护栏上,马上靠岸时,显现了一块块露出水面的小沙包。这片水域是河水与海水的交汇处,水面非常开阔。一些礁岛上长满了浓密的树林。一些小船在汹涌的水中来回穿梭。
玫罗丽仔细地观看着宽阔水域里沼泽地带的红树林,它们枝丫繁茂,参差不齐。有些树根从水面上的树茎中伸出,有些挂在空中,而其余的扎在水里。这些树的末稍长有很多须梳,像人的手掌。一些沙丘在水里时隐时现。微风不断送来一阵阵树木的清香。
“嘿,那是什么?有个东西在水面上飘动!”海蒂叫道。
乔那森说:“那是鳄鱼,你会见到很多的鳄鱼的,瞧,有一条在沙滩上打盹呢。”
“它的嘴张得如此之大,还有满口的恐怖的牙齿。”海蒂的声音有些发抖。
玫罗丽站在船头,双眼紧盯着这片被红树林遮住的、形状奇怪的水域。树在水面上蜿蜒曲折地分布着,造成了一条条螺旋状的阴影带。
虽然她对这陌生的一切觉得非常不安,然而她那艺术家的眼睛却喜爱上了这里的光线。这儿的空气清新而干净,使每一种色彩都可以发挥出独特的光芒,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照耀在每座沙丘上,将它们涂上了一层瑰丽的光芒。
朝前走得越深,水面就越狭小。小火轮再也没法向前行进了。前面有片树林,玫罗丽看到林中有一木制的平台,边上散落着几间小木屋。很多人正站在平台上,欢呼着小火轮的来到。多米尼克就是其中的一员。他身着一套整洁的亚麻布的衣服,头戴一顶巴拿马礼帽。他身旁还有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非洲年轻人。
“伙计,”艾勒华高兴地走下船来。他使劲地拍了拍多米尼克的肩膀,“非常高兴又看到了你。我相信,凭你的能力,肯定把事情都办妥了?”
多米尼克非常有礼貌地笑着说:“自然,华恩斯威尔先生。”
“你知道乔那森也来了吗?”艾勒华接着说道。
乔那森走上前来,抓住了多米尼克的手。他的神情中隐藏着一丝忧虑。早晨又热又干燥,然而多米尼克的手摸上去却是凉冰冰的,又有些潮湿。
“哦,探险家又回来了。”多米尼克凑和笑着说。“你又想搜罗更多的手工制品,回到英国后去招待那些上等人吗?”
乔那森咧咧嘴,无奈地笑道:“我却不是如此认为。你把人类学家看得实在太简单了,多米尼克先生。”
多米尼克低下头,说:“我为你的才智敬礼。”从他说话的口气中,可显然看出他从不屑收集手工制品。
“我可以介绍我妹妹吗?”艾勒华赶紧插话道:“这一位是海蒂,我妹妹的陪伴。”
多米尼克未理睬海蒂。玫罗丽感觉有一双阴沉而又狡诈的眼睛在自己苗条的身材上扫来扫去。她看到一位个子高大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现在她才知道,这位男人叫多米尼克,年纪有四十多岁了。他看起来显得十分苍老,脸上有道疤痕,他的目光非常锋利,就似乎他能看透生活中的所有事情,而且可以发现他所想了解的东西。当他开口跟玫罗丽说话时,她闻到他嘴里喷出的甜酒的味道。
“漂亮的华恩斯威尔小姐,”他根本不隐瞒他的惊讶。
“我最真诚的欢迎您,虽然艾勒华先生的信中未提到您的到来。你必须同意我陪你去我住宅的周围转转。你会骑马吗?英国出生的小姐绝大多数是个好骑手。”
玫罗丽结结巴巴地回了声问候,她十分诧异于这位男人的亲密态度。她掩盖住自己的诧异。也许殖民地的生活方式更为开放些吧,多米尼克或许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来表示礼貌的。他肯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当罢了。
“你好,多米尼克先生。”她冷漠地回答。
他的脸马上皮笑肉不笑。接着,她意识他或许知道了她的不舒服,并在心里偷偷地取笑她了,然后,她笑了笑,以证明给他看,她并非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尴尬。
“我非常乐意跟你去看看住宅四周———”
“玫罗丽小姐将和我们一块沿河上溯到更远的内陆去。”
乔那森不悦地打断他们,“因而她没有时间去欣赏你的———招待。”
“是吗?”多米尼克有些佩服地问。“我祝愿你有这么好一位旅行同伴。”
他嘻笑着露出了满嘴被烟熏黑的牙齿。他奇怪地瞧着玫罗丽。玫罗丽对他那双阴险的、吊着眼袋的死鱼一样的盯着自己的眼睛,感到十分不适应,她迈步走上了一级台阶。
多米尼克这才恢复了常态。
“我们一切人都热烈地欢迎你的到来。”他油腔滑调地说:“华恩斯威尔小姐,我确保你能宾至如归的,跟我来吧,‘车’在等着你呢。”
玫罗丽暗暗想道,他不无幽默感。由于她看到了他所指的“车”。这是一只很长的由掏空了的树干制做的独木舟,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的非洲人,手里正拿着桨。另一位年轻人正坐在独木舟里。那位仿佛是多米尼克的私人仆人,正指挥着其他人搬送行李。
海蒂十分害怕地看着狭长的小独木舟。
“我们是乘它去旅行吗?它似乎不太安全。”
“莫要大惊小怪了,海蒂。”玫罗丽尖声说。事实上她自己内心也变得非常担心了。“我相信我们会习惯这种方式去旅行的。”
玫罗丽拉起裙角,独步跨上独木舟。独木舟忽地摇晃起来,她赶紧伸手捉住乔那森的手,稳住身体,坐了下来,这才安下心来。乔那森然后上到船上,紧挨着她身后坐下来。
艾勒华扶海蒂坐好以后,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来。多米尼克坐在船头,接着,扭头向那位十分英俊的非洲年轻人问道:“艾克,行李全搬好了吗?坐进我们这条船上来吧。你有什么话要对客人说吗?”
这位青年人上了船,虽然他看上去身材高大,然而他动作十分敏捷。他转过身来,用夹带着土语的英语朝他们问候。
“欢迎您,贝瓦拉。欢迎您,贝贝、贝瓦拉,”他各自朝艾勒华和玫罗丽说道。“并且欢迎乔那森先生以及这位女士的到来。”
“喂,艾克,非常高兴又一次见到你。”乔那森答道:“艾克是位花匠,并且帮着家中的劳作。”他向玫罗丽解释。
玫罗丽冲着他友好地笑了笑,他也友善地笑了笑,露出他洁白而整齐的两排牙齿。他的脸部轮廓分明,皮肤黑亮而细腻,一头小卷发紧贴在他的头上。他身穿一套与多米尼克同样的衣服,非常合身。
“艾克,非常高兴认识你。”她对艾克说道。接着,她扭头问乔那森:“刚才他称叫我什么?”
“贝贝、贝瓦拉?是斯瓦希里语,它是指小姐老板。”
她也笑了,“从前我从未听过这样的称呼,我非常喜欢这个称呼。”
独木舟箭一样地驶离了平台,敏捷地在水面上穿梭,冲过了一道道激流险滩。玫罗丽四周看了看,接着,视线又被这些强壮的非洲年轻人给吸引住了。他们正在动作熟练地驾御着独木舟。在她的印象中,她想他们应当是全身包里着兽皮,裸露着肌肤上涂着亮丽颜料的人。
多米尼克家的仆人们十分有教养,并且穿着体面,与英国的仆人们同样。她对自己的先前的误解觉得不好意思,决定要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乔那森满目含笑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认为他已清楚了她在想些什么。他向前斜着身体,她想他或许要对他说些什么了。但是,他却忽然向她的手背拍了一掌,她大吃一惊,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红树蝇,”他解释说,“当心它们,它们能在你的身上产卵,接着,变成蛆,再接下来就变为了红树蝇飞走。”
“天哪,”玫罗丽讨厌地瞧着手上被拍扁的红树蝇,“我会加倍谨慎的。”
小木舟起伏不定地在狭长的水道上行进,玫罗丽感觉岸边每一处都一模一样。到处都长着红树,这种树的树干上随便地就冒出树根和树枝来,使人分辨不清哪是树枝,哪是树根。岸边的密林深处,时而地飘出一股股浓密的雾。
行了好长时间,他们进入了较宽的水面。此刻他们是在河道上前行了。小木舟加快了速度,并且变得平稳起来。那些非洲人开始随着摇桨的节拍,唱起了歌来。
岸边突然出现了一座座白色的房屋。玫罗丽问乔那森这些房子是作什么用的。
“那是生产棕榈油的厂房和出售棕榈油的店铺。”他告诉她。“看到那些悬挂的半旗吗?那是有人死于黄热病了。”
玫罗丽平静下来,看着两岸浓密的树丛。有种树,长着灰白的树干,在英国也非常普遍。有些树,上面布满了苔藓。树下的矮树丛里开满了紫色的、白色的小花。这是怎样奇异的原始森林呀,乔那森的非洲“小姐”可并非一名优闲的小姐。
马上到目的地时,头顶上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玫罗丽感觉太阳光刺得皮肤灼痛。汗水不停地沿着乳沟滴了下来。
她想喝水,然而没有人提出来休息。的确,这儿也没有合适的上岸的地方。
独木舟沿岸边拐了个大弯时,玫罗丽透过树林间的空隙,看到了岸上的房子,有一块非常大的空地,灌木丛已被挖去,还有一条全是灰尘的小路,两边全长着高大的树木,沿路看去,她看到了很多茅顶的小木屋和牲畜的圈栏。
此刻,一阵欣喜的欢呼声从崖边传了过来。河岸边上有一个大斜坡,水清澈见底,斜坡一直徐徐地步入水中。不远处,她看到了木顶、白墙的房屋。
“下来吧,格温妮,你肯定受够了。”乔那森笑着跳进浅水中。
他用昵称来称呼她,她感到非常诧异,看到艾勒华狠狠地瞪了乔那森几眼。
“我说克本顿,老兄你……”他开口说。
然而没有人理睬他。海蒂看到乔那森轻柔地抱起玫罗丽,把她送上岸时,高兴地笑了。
“这么就不可能弄湿你的裙子了。”乔那森对玫罗丽笑着说。
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妩媚地笑着。你可以感觉到她的纤细的腰身和滚圆的臀部。他禁不住地将她搂抱得更紧了。
“我认为在这个地方弄湿了一点,压根算不了什么。”她感谢地说。乔那森听见她一点也不掩饰的热情的话,仰头笑了起来。
玫罗丽已经变了,变得更为自信了。她对自身身体所拥有的魅力充满了信心。闻着她那迷人的体香,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欲望。
“你不可能有事的。”他轻柔地说:“可是,你可得小心,老虎尾巴却是摸不得的。”
玫罗丽纵身跃到地上,转头瞧着独木舟,等着海蒂和她一同儿去住处。
多米尼克瞧着玫罗丽,他怨恨地皱了皱眉。他迎着她的目光,冷漠地笑了笑。
虽然天气非常热,然而玫罗丽却感觉有只冰凉的爪子正爬上了她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