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统领的后阵大军此刻已经加入战团,只要能突到对面的营寨内,那些汉奴们必定会引发混乱,只要他们自己一乱……
他正想着,突见百多骑西夏军马已经冲破了宋军的阻拦,直扑营寨的门口。他还没来得及叫好,却见营内一阵梆子响,乱箭飞蝗般的射出,夏军离得很远就被射的人仰马翻,那箭雨是如此的绵密,夏军前赴后继的冲锋却冲不到跟前,不少骑兵连人带马都被射的好象刺猬,有的被射的从马上倒飞了出去,甚至连附近的宋兵都被误伤了十余人。
不对!毛庞连俄顿时大惊失色,作为久经沙场的战将,他一眼就看出来对面的营寨之中乃是宋军的神臂弓部队,而且箭手只怕有上千人。
那营寨里面不是只有汉奴吗?
但那分明是神臂弓!
宋军寨外便有五千人,那寨内的神臂弓部队是哪儿来的?不是说宋军只有五千多人吗?
难道宋军不止五千人?那些汉奴是假扮的!
他的脑子里刚转过这个可怕的念头,就见宋军营中连续响起号炮,接着夏军的背后尘头大起,数不清的骑兵漫山遍野的冒了出来。看他们的旗号和装束,和此刻正在交战的宋朝禁军大有区别,一个个结着发辫,穿着古怪,有的披铁甲有的皮甲,有的甚至无甲,但是那种疯狂亡命的姿态竟比眼前的宋兵还要狂野三分。
宋朝的羌部藩骑!
中计了!
刚刚与折可适交手十余回合的庄浪麻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后杀来的伏兵,脑中嗡嗡直响。
这些人是哪儿来的?难道自己中计了?难道宋军来的不止五千人?对了,自己只是听那些韦州败兵说宋军有五千多人,但是那只是前来攻城的人马。自己想当然的以为进攻韦州这样的要地宋军一定会出动全力,但是没想到……
折可适来的绝对不止五千人,他在那之前肯定分兵了!
之后自己识破他的疑兵之计恐怕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主动在自己面前出现,一直引自己到怪杨滩,又使人假扮那些汉奴,就是想让自己以为这就是他的主力部队,骄兵之计!骄兵之计!
难道他在进攻韦州之前就已经在算计今天的局面了?
庄浪麻只觉得脑袋阵阵发麻,而宋军那边士气大振,战鼓声震天动地,合着士卒口中的呼喊,竟发出了海啸一般的巨响,红色的战袍,红色的战旗,庄浪麻只觉得四面八方全都是敌人,当面的宋军开始全面反扑了。
“统领!中计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统领,我等保着你杀出去!”
“传令,撤兵!快撤!”庄浪麻终于撑不住了,拨转马头,在亲兵们的簇拥下催马夺路便逃。在他的身后,遭到前后夹击之下无数的西夏士兵好像遇见洪水的蚁群一样,四散奔溃。而宋军的马队好像两股巨大的刀刃,疯狂的绞杀着奔逃的夏军……
四天之后,当韦州静塞军司统领仁多保忠率领三万军马匆忙赶回的时候,留给他的是已经一片残破的韦州,此次遭遇突袭,仁多保忠在韦州和尾丁屯共失去了将近两千名男子,其中约二成是在籍的正军,以及一千多名汉人奴隶,和三千多头牛马牲畜,这对于人多就是力量,确切点说男人多就是力量的党项部族来说,实在是一场灾难。
当然坏消息还不止这些。
怪杨滩一战,四千擒生精骑被宋军伏兵夹击,大败溃散,庄浪麻身中三箭,在亲兵的拼死保护下夺路而逃。宋军斩首级三百,得马匹一千二百匹,照例没要任何俘虏。之后折可适从容渡过怪杨滩,绕道萌井,回到尾丁屯,会和留守之兵后,一把火将尾丁屯烧为废墟,之后大摇大摆返回洪德寨。
宋军得胜的捷报迅速传往庆州,大宋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桀立刻拜表上奏,但是朝廷的反应却相当冷淡,现在汴京由“元佑君子”们主持着,“熙丰奸党”们现在集体呆在岭南的穷山沟里数星星,高太后依旧垂帘,赵官家依旧是个只管往诏书上行玺的木偶。
尽管对西夏割地赔款以换取和平的政策已经破产,尽管西夏的侵略在梁氏的操纵下一年比一年猖狂,政事堂的相公们仍然掩耳盗铃似的拒绝面对现实,对于边将们的“生事”之举,即使打了胜仗,他们也不觉得有任何值得鼓励之处。
但是消息传到民间,反应却大大不同,陕西百姓们对此欢欣鼓舞。
不论如何,官兵打胜仗总比打败仗好,虽然战火一燃,各种各样的沉重徭役便随之而来,但是总比被西贼劫掠的好。没有人希望陕西总是被西夏贼兵没完没了的劫掠,官兵里出几个能打胜仗的将领,百姓们便多几分保障。折可适轻骑奔袭取韦州,怪杨滩设伏大败追兵,兵威震动陇右,这等英雄豪杰,实在是令人钦佩。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情愉快的……
黑暗的旷野间,矫健的战马在嘶鸣奔驰,马上的骑士挥舞着兵刃厮杀在一处,霎那间乱箭如雨般撒至,战马悲鸣着翻倒,战士惨叫着跌落尘埃,无数张死人的面孔在自己的面前闪现,光叔、小马……
一只大手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是唐大叔,他将自己抱上马,用身子护着自己,摧马拼命地往宋朝境内跑……
而那个孩子,那个被契丹人抢走的小孩,自己的弟弟,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同样是一个阴冷的夜晚,唐大叔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抓着自己的手。
“云哥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莫忘了你家的仇人……”
我父亲……是谁……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远远的看过他……
那个男人……是谁?身形瘦削挺拔,面容威严,但是神色中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和寂寞,那个男人就是我和月儿哥的父亲,是他给了我和月儿哥每人一块碧玉独角兽玉佩,云和月,云和月……
“都头,都头!”一阵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唐云在昏睡中醒来,旁边是军中的医官端着盆净水,此人是个羌人赤脚大夫,不会什么高明的医术,也就能治个军中常见的跌打损伤,刀枪箭伤之类,而且下手粗鲁,外形彪悍,看起来屠夫多过大夫,让他治伤跟上刑一样。
“都头,换药了。”
唐云无奈的将伤臂伸出,这家伙解开绷带,先用水擦净了伤处,从葫芦中倒出药酒,然后只顾往唐云的胳膊上血肿处猛擦起来,这便是此人的绝招,不论何伤便是这药酒一招。军中伤兵士卒落在他手中无不叫苦连天,不过此人的药酒不知是何方子,倒也不是全无效果。
“都头的骨头当真是硬,如何会这般硬法?竟然未断,啧啧……”
唐云早已知道自己伤情,虽然那一锤砸的结实,但是毕竟自家的硬气功也不吃素,那可是唐大叔亲传的绝技,再加上还有旁牌挡了一下,虽然当时被震得七荤八素,但是臂骨只是裂了条缝,竟未折断,这大夫每次来给他上药便要絮叨一番。
“你这厮,莫不是盼着某家断了膀子才欢喜不成?”
“都头这是哪里话来?”赤脚大夫打个哈哈,“依我看,都头这身钢筋铁骨在这洪德寨中只怕和折太尉不分高下了。去年冬天我看折太尉十冬腊月光着膀子在雪地里练武,四个亲兵使枪往身上扎都扎不入,这等刀枪不入的武艺,当真是神仙手段。”
折可适的武艺如何,唐云自认是清楚的,毕竟在他身边做牙兵做了几年。军中武艺以枪棒弓弩为首,折可适虽然使大刀,但是弓马娴熟,神力惊人,一石六七斗的强弓,他在马上一口气可以开二十三次,在步下能开四十次以上,据说他在步下能拉开三石的大硬弓,不过只是传闻倒无人见识过。唐云自己也拉过武库中的三石弓,只能勉强拉个半开,只觉得那弓只怕不是人使的。
“折帅回来了吗?”
“还未回来,这次大捷,都头立功不小啊,斩了西贼的大将,朝廷必有重赏。洒家这边先给都头道贺了。”
此时已是四月,据韦州大捷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他们这群伤兵没有参加后面的战斗,战斗经过都是听军中胞泽诉说的。折可适突袭韦州,怪杨滩伏兵大败追兵,民间早已传的神乎其神。但是折可适回军之后怕西夏报复,又在边界广布侦骑,设下数路伏兵,丝毫不敢怠慢。但是西贼并未追击,直到十天前他才返回洪德寨。之后又去了环州面见章楶,军中说是去向章帅讨赏去了,所以军中士卒无不翘首期待他回来。
朝廷官兵打完了仗讨赏钱那是从五代晚唐留下来的惯例,这事朝廷丝毫不敢马虎。从前官兵阵前弓手齐射一次便要现场放一次赏钱,否则便有一哄而散的可能。当年折可适自己就亲身遇见过这事,元丰西征时他大破西夏于蒲桃山,结果因为赏钱没有及时兑现,手下官兵竟然在战场上哗变溃散,幸好那时西夏军已经败退,否则调头再来,必定反败为胜。他独自骑马追了十几里地,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总算是他在军中素有威信,最终还是将这帮家伙劝了回来。
这也是边地军州回易无法禁绝的原因之一,边将手中必须随时得有现钱以打赏部下军卒,否则便有兵变的可能,而环庆路是有兵变的前科的,熙宁四年庆州那场兵变,朝廷至今记忆犹新。
“这回那帮藩骑也发了大财了,他们倒不讨赏。某家倒宁愿去当藩骑。”唐云的胳膊不那么疼了,便随口说笑。
“藩骑有甚好的,连饷都没有。”大夫撇了撇嘴,“一群无赖子破落户,哪个是好鸟了。”言语中对于藩骑甚是鄙视,此事也是军中惯例。延边藩部中有家有产的老实人哪个愿意来战场上卖命?都是些不事生产的地痞无赖才来参军,而且藩骑平日里没有军饷,只是战时临时招募,杀敌赏格于官兵相同,但掳掠上缴给官府三成之外剩余可以归个人所有。所以藩骑大多数都是以战争为生的雇佣兵,不打仗就没饭吃。万一运气好赶上一场胜仗,掳掠的财货便够他什么都不干过个一年半载的。
“前次听说有个藩官还去和盗贼勾结,但事到临头却卖了盗贼,自家升官发财了。”
“什么藩官?盗贼?”唐云的表情变了一变。
“都头想是没听说吧,前阵子河东大盗苏延福潜入环州了,听说是来找西贼买马的,这贼子居然勾结西贼,真正是不知死活。谁曾想给他引路那藩官是官府一路,设计将这伙盗匪给庆州张都监剿了,几个匪首都给正法。据说原先咱们这寨内高家店的马泼六张青和那孙二娘也从贼了,都给剿了。”
来了!唐云的心中一阵收紧。
“这真个是没想到,匪首都死了?”
“这倒不知,不过只听说那苏延福在河东道上落网了,此事只怕章经略相公要穷治,便不知折帅见着章相公如何说法……”
唐云猛地抬头,盯着这大夫的眼睛。只见他毫不躲避的看着自己,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只是那眼神深处,有些不言自明的东西。
果然来了……
“你却是为何?”
“都头是聪明人,自是知道俺为何。”
“南门外五里有座破土地庙,庙后有棵大杨树,树下有块巨石,将石挪开,挖地五尺,我的钱都在那里,总有千贯之数,你若去取时,需带人手车马。”
“多谢都头美意,洒家笑纳。”
“那……何时?”
“最迟明日便至。”
“是……谁让你来的?”
“都头乃是聪明人,此事自是不用言明,想来都头已知。”
第二日,折可适自环州返回洪德寨,带回了部下们翘首以盼的赏钱,但是和他同来的还有经略府的两名虞侯和十名节级,他们是来捉拿唐云的。据称这是从大盗苏延福口中得到的口供,唐云勾结绿林盗匪,私下违反禁令,同西贼回易,证据确凿,形同通敌叛国,罪在不赦,经略帅府下了飞签火牌,要拿了他明正典刑。
在远处,一身百姓打扮得唐云头上带着个破斗笠,看着折可适的人马进了洪德寨城门,看着那同行的经略府来人,长出一口气,之后一转身,钻进了山间的小路。
也许自己宋朝官兵的生涯就此为止了。
之后一切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山林间小路草木丛生,但是地上能看到人走车轧的痕迹,也许前些时候陈六那帮人就是走的这条路,结果给官兵打了个埋伏。没想到陈六居然是苏延福的人,苏延福这厮听唐大叔讲过,说是绿林巨盗,其实是信莲社的,他原来的山门红莲会就和几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弥勒教有扯不清的关系。
弥勒教乃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仁宗朝庆历七年时曾在河北路扯旗造反,其信徒聚集的贝州、深州、齐州、博州等河北腹地数个州郡驻军竟然相继哗变,群起叛乱,甚至有信徒渗透进了汴京大内宿卫之中,竟然在皇宫中杀人放火,意图刺杀仁宗皇帝,这便是仁宗朝有名的庆历贝州兵变,后来弥勒教叛乱被文彦博率军平定,从此官府对弥勒教采取严厉打击的措施,几十年没见声息,想不到现在死灰复燃。
不过苏延福跑来陕西搞事实在是找错了地方,现在这朝廷里面最能打仗的官兵也许就是陕西的官兵了,连残暴的西夏他们都不怕,收拾你个小小的邪教草寇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现在自己也是罪犯的身份,这条路也许对于罪犯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想着,唐云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了什么。他将身形一隐,躲在一棵树后。仔细倾听片刻,纵身上树,忍着臂疼爬到了树冠里,将身形藏好,拨开挡在脸前的枝叶往远处看,只见不远处原本人迹罕至的山路里,此刻黑压压的全都是官兵,好像忙碌的蚁群一样。
这条路现在还真热闹啊,先是贼寇,现在又是官兵……
接着唐云看到了很多辆大车,车上不知道装着什么体积很大很重的东西,用青布蒙的严严实实,还用绳子捆扎着,被骡马拉着往前走。而一辆大车的旁边,唐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高龙?他不是随折可适去环州了吗?刚才他回来……
刚才真没注意高龙,没有印象他到底是不是跟着折可适一起进城了。但是现在他出现在这里,说明折可适在玩什么障眼法,这个人又在策划某个针对西夏的计谋了。那些神秘大车里藏着的东西肯定和此有关。
唐云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看样子不像是运送粮草。能让官兵出动,除了粮草就是军器,走这等鸟不拉屎的小路,而且车上还遮的那般严实,难道是什么秘密武器?故意隐而不宣,以便战时出其不意么?颇像折可适的风格。也对,此次韦州之行使西夏受了如此耻辱,不遭报复才怪,折可适乃智谋之士,当然会早作准备。
到底是什么?要往哪里去?
唐云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官兵了,而是个逃犯,自己操这心做甚,以折可适之能,他在这搞这勾当,必有他的用意。自己还是先顾着自己的事情吧。他悄悄的从树上又爬下来,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之后不过三五日,庆州经略府一纸公文发到陕西路提刑司衙门,大宋朝陕西路诸城镇的门口便又多了一张画影图形,通缉令以及海捕公文一城一城的传递下去,转眼间,唐云便由朝廷官兵变成了通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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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韦州城。
城内,西夏韦州静塞军司都统军仁多保忠带着数百名亲兵部将,在城内巡视,每多走一步心中的愤恨恼怒便增加一分。
宋人何时也变得和西夏一样了?
全城上下给洗劫一空,能烧掉的房子都给烧了,显然宋军并没有在此久驻的意思,大掠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人。这是以往西夏军队的做法,现在却被宋人学了个十足。以往那些宋人不是这样的。他一边走一边想怎生派奸细把宋军的暴行传到东朝的那些士大夫耳朵内,到时候有的是迂腐之人出来弹劾折可适和章桀二贼。
在战场上自然是对敌人越残忍越好,这就是西夏的法则。但是东朝不一样,东朝自居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干什么都讲究个礼仪道德,尤其是现在旧党当政,那些“君子”们只要知道了折可适乱杀平民俘虏,必定有人弹劾。
这就是东朝的士大夫,他们不讲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讲究以德服人。
仁多保忠真的希望这样的蠢货东朝能够多一些。
还有庄浪麻这厮,在西夏的土地上,居然被宋军伏击大败,实在是耻辱之极!无能之极!擒生军都是精兵,这等损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充回来的。这样的大败,实在是难以容忍,难道西夏军还不如宋军了解自家地盘的地理不成?
其实早在大安七年,宋军大举犯境的时候,高遵裕数万大军出其不意翻越岷山天险,兵不血刃攻陷韦州,还有前几年张存也打过韦州,从那时起,韦州的地理形势对于宋朝来说便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当然这时候,仁多保忠正是恼怒非常,自然而然的将此事忽略掉了。在他看来,打败仗就是打败仗,一切理由都是借口。
还有梁氏……堂堂白上国现在真是乌烟瘴气,都是因为梁氏当权乱政!
东朝熙河路定远城,正是卓罗和南军司当面,自己的静塞军司主要防备东朝环庆路。自己以都统军身份兼领左厢六军司,卓罗和南军司也是自己该管。但是梁乙逋这奸贼仗着自己为国相的身份,居然插手自己的左厢事务,公然以干顺旨意的名义越级命令自己出兵,搞的韦州空虚,才被宋军趁虚而入。
这是对自己公然的挑衅和侮辱!仁多保忠脑门上的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周围的将佐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说错一句被仁多保忠抓来砍了出气。
也许梁乙逋就是故意的,一方面打压削弱自己在左厢的权威,另一方面就是要借刀杀人。借宋军之手毁掉我仁多族的基业。自己出兵自认做的非常保密,宋军如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时机把握的这么好?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在给宋军通风报信!?
仁多保忠越想越觉得必定如此,毕竟仁多氏和梁氏的矛盾天下皆知,当年秉常时期,他仁多保忠便是梁乙埋的政敌,和李清、禹藏花麻等帝党重臣交情莫逆。梁氏兵变幽禁秉常,他仁多保忠是十二监军司里第一个公开拥兵自保的诸侯,后来虽然梁氏假意迎回秉常,双方关系表面上缓和,但是其中有多少诚意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现在新帝继位,大家表面上同殿称臣,相安无事了几年,但是彼此之间都知道肯定会有算总账的一天。现在梁氏家族依旧掌握着大夏国政,挟天子令诸侯,自己无法抵御大义的名分,只要梁氏一天不公开造反,自己就无法拒绝他们以干顺名义下达的命令,哪怕自己明知道他们是骄诏!所以自己才会隐忍至今。
但是现在,他们终于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吗?
梁氏不除,西夏亡无日矣!我仁多氏亡无日矣!
当年梁乙埋和梁太后把持国政,甚至公然兵变幽禁国主秉常,差点激起内战,而宋军趁势大举西进,西夏险些亡国。从那时起,仁多保忠便已经认定梁氏乃是西夏的大害。甚至后来梁氏重新迎秉常复位,仁多保忠也没变过想法,因为那也不过是为了缓和国内矛盾、安抚反梁势力,并非真心想要归政于李氏。
而现在,秉常以死,梁乙埋、梁太后也死了。但是新的梁氏一代仍然把持着西夏国政,夏主干顺只是个孩子,依旧是太后临朝听政,而这太后,依旧是梁乙埋的女儿。而梁乙埋的儿子梁乙逋更是成了新的国相,一切都和十几年前没有区别。
仁多保忠不是没有野心之辈,相反他的野心很大。梁氏现在绝汉俗汉制,用藩礼,和辽攻宋的国策在他看来实在是倒行逆施,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转嫁国内的矛盾,其结果必然要将西夏的国力耗尽引导向灭亡。仁多保忠一向倾慕中华文化,甚至连西夏文字都很讨厌,在他看来西夏只有行汉制汉礼才有前途,就像辽国一样。
辽国那么强大都还用汉制汉礼,西夏为什么不能用?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是党项人,让他向李氏效忠他还能够接受,向梁氏这个汉人势力屈膝他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的才华足够为西夏国相,一直想取梁氏而代之。不过当年老梁太后和梁乙埋都是心机深沉精擅权谋之人,姐弟俩人团结一致,而且掌握着秉常这个大义的象征,仁多保忠对此无能为力。而现在梁乙逋这厮根本就是个无能之辈,而小梁太后并不像她的姑姑那样咄咄逼人,听说两人之间颇有龌龊,自己是否能够利用这一点呢?
如果自己的目标只定在梁乙逋这厮的身上呢?只要自己能够取梁乙逋而代之,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制衡之,只剩一个梁太后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她是太后,是国主干顺的亲生母亲,想要完全扳倒她不太现实。而且最重要的是,梁太后是个女人,她的后代却是姓李的。而梁乙逋是个男人,他的后代还是姓梁的。真正的祸根在哪处,实在是不言而喻。
如果两人之间的矛盾自己可以挑拨利用的话……倒是颇有可取之处。姐弟亲情在权力面前算个屁,在西夏这就是权利的法则。
想到这时,他不由的又想起了当年的李清,不知若是李清还活着,他会怎么办。
在党项人当中,仁多保忠自认为文韬武略都是佼佼者,但是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李清,两人交情莫逆,而且还是政治盟友。别看李清是个汉人降将,但是其才华真是堪称国士。正是他向秉常献策绝藩俗用汉制汉礼,和宋亲辽,借东朝之力对付梁氏。只要战争平息,梁氏就再无理由把持兵权,到那时便可将权力夺还给秉常,让秉常真正亲政。
这招可说是命中了梁氏的死穴,但是梁氏抢先发动政变,李清身死,满门被诛,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李郎君……不知你现在看到西夏如此情势,又有何计出?
夜晚,韦州城外大营。城内已残破不堪,故仁多保忠将帅帐扎在了城外。
“都统,兴庆府有使者至。”子时,中军官策马自辕门驰入,来到仁多保忠帐前低声禀报,此人乃是仁多保忠的心腹,仁多保忠召他进来,皱眉说道:“兴庆府的使者?何人?”
“来者乃是御围内六班直左厢察军兀藏埋。”
“哦!”仁多保忠心中一动,目前虽然梁氏兄妹当权,但是梁乙逋虽为国相,却插手不得兴庆府的武装力量。御围内六班直和兴庆府戌卫军以及灵州翔庆军司都是梁太后的亲信掌握着,梁乙逋所领的只有右厢六军司。
莫非自己前些时候的试探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