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传说(2/2)
黎姑姑满面讶色。
“但先天太玄的的确确就在他身上。”武翩跹道。
“难怪总觉得他的眼神如此熟悉,难怪北溟玄数能上手得那样快……”黎姑姑叹息般道。
“玄狐来龙去脉的奥秘,怕是永远都没有人能够弄得明白……但‘玄狐惟一’之说由来已久,且是出自一位大先圣之口,因此极有可能他就是他!”武翩跹轻声道。
“少主已拿定主意一定要去?”黎姑姑道。
“我要找到大王的首级,并将他从那里带出来,以了结他万千年来所受的身首分离之苦。”武翩跹沉声道,“我有种预感,倘再晚去一点,便要永远迟了。”
“那么……少主打算带他一起进去?”黎姑姑道。
武翩跹没有吭声,似极犹豫般凝眸远方,许久之后,有些无力地闭起了眼。
这日终于到了卫国公扈鉴堂回京之时。
宰相汤国璋受命,带领吏部尚书楚琮泉、户部尚书李翰馥、礼部尚书蔡渊涣、兵部尚书阚勋、刑部尚书阁洛俨、工部尚书朱仁俭、骠骑大将军唐凤山、左光禄大夫宋彦明、太常寺卿林寿柏……等文武百臣出城十里迎候。待接着卫国公一班北征将帅,也不入玉京城,便即簇拥而行,浩浩荡荡地往迷楼来觐见天子。
这一路花果相迎旌旗云涌,百官朝服整齐,将士衣甲鲜明,真个无比之威武风光。
小玄顶戴通天冠,身着九章衮龙袍,戴着七绝覆,端坐于天武殿中,面上宁定,心底却是惴惴不安。
过不多时,有当驾官来报,曰宰相率众臣已接卫国公到了,正在殿外候旨。
小玄道:“宣。”
旋闻钟鼓齐鸣,文武百臣拥着卫国公踏入殿中,齐至丹墀俯伏叩拜,山呼万岁声震殿宇。
小玄定睛望去,见那卫国公扈鉴堂面若红日,目似虎睛,海下乌髯垂胸,两道浓眉挑鬓,顶戴宝云金焰冠,身穿大红袍,腰悬紫金锏,体魄雄魁,立在那里,便是不怒自威霸气四迸。
“这老儿竟带兵器上殿!腰头那根棍子,定是老皇帝赐的八宝紫金锏吧……”他暗皱了下眉,清了清嗓子,按前些日皇后所教,朗声道:“国公不辞艰辛,为皇朝远征北境,今大胜而归,着实令朕心怀甚慰,值当庆贺!”
卫国公奉笏叩拜,声如洪钟道:“臣久沐君恩,长存报国之心,奉敕提师征北,不过尽绵薄之力,纵千里风霜万里尘土,亦未敢片刻懈怠,今得平定北境,实托万岁之洪福,臣不敢居功!”
“这便是皇后那权倾朝野的老子了!果然厉害,眼睛只这么稍稍一抬,怎就瞪得小爷心慌意乱?”小玄见他双目炯炯,心中乱跳,又道:“如今各地作乱,烽烟又起,幸得国公归来,正可为朕分忧解难!”
汤国璋在旁笑道:“万岁尽可宽怀,国公今日归来,一切迎刃可解!”
两边文武纷纷欢颜应和。
“看来这些臣子都惧怕老头子,竟然当着朕的面大拍马屁!”小玄心忖。
孰料卫国公竟道:“今山河颠簸,社稷狼藉,非一时之疾,如何收拾整冶,尚须痛下功夫从长计议!”
小玄见他虽然神色恭敬,言词却颇含犀利,心中暗凛:“这老头的话什么意思,是在给朕来个下马威么?”
君臣见罢,宫人流水排上筵席,小玄遂按仪程同众臣入席,为久征归来的卫国公接风洗尘。
君臣在殿中把盏言欢。
宴上,小玄见卫国公与别个臣子谈笑风生和蔼有加,对自己这个九五之尊却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言语甚少,心中愈发笃定:“这老儿根本不把朕放眼里啊,定是说书人口中那欺君罔上的大奸臣!”
忽有人提起南方局势,诸臣俱是面有忧色,纷纷向卫国公问计。兵部尚书阚勋曰:“今南方方逆兵锋甚急,据传三日一县,五日一城,其势甚至盖过南宫叛贼,今于诸路烽烟中忧患最钜!不知国公有何应对之策?”
卫国公泰然自若地放下酒盏,沉吟道:“目下局势纷乱,究竟是先平定北疆叛军,还是征讨大泽方逆,尚需仔细斟酌,再作区处。今三军久征方归,甚是疲惫,亦需整饬休养,诸公莫急。”
小玄如坐针毡,熬到了戌正时分,终才宴罢。
他心中烦闷,快步从天武殿出来,在众宫宦簇拥中上了驾辇,回到雍怡宫时,已是汗透里衣。
小玄进了屋,歪在椅上让珰儿侍候更衣,正长舒口气,忽见邓斐飞步进来,报曰:“卫公国来了,已至禁止门待宣,欲要觐见万岁与娘娘!”
“这不刚刚才见过么!怎就又来了?”小玄吃了一惊,心中七上八下。
旋见皇后快步从里间出来,满面欢喜,朝他轻声喝道:“爹来了,还不快快把衣服穿好!”
小玄仿佛从她脸上看见“瞧你怎么死”几个大字来,只好让珰儿侍候重新将衣服穿上,心底暗叫道:“不好!这刁妇定是要倚仗她那恶爹给朕好看!不妙!不妙!大事不妙!”
他战战兢兢,心中忽地一阵悲凉:“晁紫阁不但自个昏庸无道,还有外戚干政,这江山不丢才怪!”
“还不快请国公进来!”皇后朝邓公公喝。
邓斐急奔而去。
卫国公进入阁中,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先是朝皇帝俯身叩拜,小玄方才请起,却见他又对着皇后曲膝跪下,俯身叩首道:“臣叩见娘娘!”
“爹,此处又非朝堂,何须行此大礼!”皇后惊道,赶忙上前将父亲扶起。
卫国公冷着脸徐徐起身,立定,忽对立于一旁的邓斐道:“老夫有事呈与皇上,公公且去。”
邓斐竟然低眉顺眼地躬身一鞠,缓步后退,出阁而去。
小玄微愕——这老头赫敢对宫里人指手画脚,而那人竟然也乖乖的俯首听命!
卫国公缓缓转身,竟对皇后道:“既然娘娘嘴里还肯称一声爹,那么老夫今日便斗胆做一回你爹吧!”
皇后听愣住,听他口气大是不对,呐呐道:“爹爹今日怎说这样的话儿来,孩儿永远都是爹爹的孩儿,养育之恩孩儿从未敢忘……”
“跪下!”卫国公倏地一声厉喝。
皇后唬了一跳,满面错愕的呆在那里。
小玄也骤然愣住。
“你是跪还是不跪?”卫国公沉声道,声音不高,威势却是无比慑人。
皇后娇魇涨赤,身子一颤,双膝一弯,终于跪了下去,唬得身后的簪、珰两丫鬟慌忙跟着下跪。
“你好大的胆子!”卫国公沉喝,“吾将你送入宫中,为的是要你辅佐君王,为的是要你操持宫闱,什么时候轮到你牝鸡司晨,竟敢自拿主张,阻挠君臣相见,敢情是要把持朝政耶?”
皇后目瞪口呆。
小玄也是瞠目结舌,大感意外——敢情是汤国璋唐凤山向她老子告状了?
卫国公怒道:“君王外须泽披天下,内须雨露均沾,方得开枝散叶千秋万代,宫闱之中方无怨怼,帝君榻侧方得安宁,你却里挟上意,独霸君王,是何道理!”
皇后脸上阵青阵白,张了张唇,似乎想要分辩,然却还是没敢吱声。
小玄嘴角微微抽动,心中直呼:“真真是个刚正不阿的大忠臣!真真是个公平厚道的老丈人!朕怎今日才见着他老人家!”
“还有,你们贵为帝后结发夫妻,自该相濡以沫同当一体,然却跋前疐后动辄龃龉!这分榻而眠,各自饮食,又是谁的主意?”卫国公痛心疾首道,目光自两人脸上徐徐扫过。
皇后同小玄面面相觑,俱是心惊脉跳,焉敢答话。
“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这后宫之中定是有老头子的眼线!”小玄悄忖,一转眼,见皇后恨恨地盯着门口,心中忽地一动:“莫非是邓公公?这雍怡宫里的事,就数他知道得最多!”
卫国公愈斥愈怒,森然道:“既然娘娘还肯叫老夫一声爹,今日老夫便要在万岁跟前行个家法,教你这个不忠不孝不识大体的孩儿记牢今日之训!”
皇后惊恐地抬起头来,颤声唤道:“爹……”
卫国公言罢,竟从腰上解下先帝赐的八宝紫金锏,一锏便朝皇后身上鞭去。
小玄大吃一惊,他最见不得女人受苦,见这一鞭甚是疾厉,没多想便急扑过去,搂护住皇后身子,生生地受了一锏。
卫国公万料不到皇帝竟然如此,急收宝锏,然已在皇帝肩上轻触了一下,口中迭声告罪。
皇后浑身哆嗦,泪珠夺眶而出,顺颊滴落。
“老头子还真打呀…...小玄摸摸肩,心中肃然起敬。
卫国公犹满面怒色,朝皇后厉斥道:"老夫问你,那阻挠君臣相见之事,日后可还做得?"“孩儿再不敢了。"皇后抽嘘着答。“独霸君王耶?"卫国公继问。
“也不敢了。"皇后颤声应。
“与帝君动辄怄气呢?"卫国公再问。
“都不敢了,孩儿再不敢了!"皇后泪如雨下,脸上的容妆旱给冲花,只差没放声大哭出来。“这恶婆娘竟然如此畏惧她爹,真真一物降一物,好!好!"小玄辛苦万分地死咬着唇,方未笑出声来。
“可都记牢了?"卫国公沉声问。
“记牢了,孩儿都记牢了。"皇后可怜巴巴地点头,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老丈人威武!哎,您老人家早就该回来治治这小刁妇啦!"小玄肚子里乐开了花,在旁作心疼状,温声劝道:"国公息怒,您老莫要气坏了身子。”
卫国公沉吟不语,俄顷忽朝天子道:"老臣今趟过来,既为教训女儿,亦为警醒陛下,不得不斗胆坦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