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不是你(2/2)
左首的老妇人额生双角,面目阴狠,腰悬一只灰色大布袋;右边的巨汉满脸恶相,顶戴烂银盔身披兜鍪甲,上罩锦袍腰束犀带,手持一柄冷芒森森的月牙铲。
“竟是他们!”小玄曾与这两魔在虞渊中恶战过,一个能放漫天毒瘴,一个元身有八颗噬人怪首,印象极深。
“难怪寻木藏在此处!”他心中怦怦悄跳,知晓这两魔的厉害,飞入树冠,小心翼翼地躲藏在一片叶子之上。
“怎么了?”持铲巨汉问。
“寻常生灵没有敢靠近鲲鹏的,适才那只白头海鸥定有蹊跷!”双角老妇沉声道。
“小婿一时未察,细想起来,倒真如此!”持铲巨汉目光一厉,游目四顾。
“追出去的狰群一直没有回来,应是还有奸细尚未落网,吾等须得仔细!”双角老妇道。
“还有奸细尚未落网?”小玄心中一跳,惊疑不定:“难不成门隐大师和楚纯姐失手了?”
“不如我去瞧瞧狰群的下落?”持铲巨汉道。
“吾等还是护着太子要紧,狰群就让别个去察看吧。”双角老妇道。
“狰群可是丈母的心肝宝贝啊……”持铲巨汉迟疑道。
“吾等还是往宝琼殿守着太子为妥,免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双角老妇道。
“太子身边高手如云,这趟为了突袭天相十一岛,连云叟大人都率部赶来了,丈母也忒谨慎了。”持铲巨汉笑道。
“郎婿啊,圣上于我们家有再造之恩,太子乃是金玉之躯,今又有重任在肩,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双角老妇肃容道,“而这连日来皆有奸细潜上鲲鹏,无不身手了得,老身总觉得心神不宁,走,你这便随我往宝琼殿去!”
小玄愈听愈奇,见两魔调头行去,遂自叶上飞起,远远地跟在后面。
蚊子小玄跟随着两魔,过不多时,进入一座大殿之中,他望望四下,悄悄飞到一道帷幕的折皱处,躲藏在阴影里。
大殿处处泛着柔和的莹光,梁、柱、台甚至地面俱是各式玉石打造,呈瑰丽而宜人的草碧及水蓝二色,想来此间主人,对玉有着某种特殊的执念与嗜好。
殿中立满了人,唯独一人歪倚着长案坐卧在白玉台之上,但见顶戴真珠凉冠,腰间系犀纹带,身穿广袖玉罗褶,颌蓄短须面如冠玉,赫是在飞仙岛上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玉轩仙君。
“是他!”小玄心中一震,“难道他就是这些邪魔的太子?”
转目朝殿中的其他人望去,竟然瞧见了天残老君越于安、点金圣手钟晋、猞猁精及蟾蜍精,余者二、三十名妖将皆未见过,大多披盔戴甲腰悬兵刃,个个目蕴精芒气势逼人,显然都是非同小可之辈,当中一个老者鹤发霜须,伛偻着背,手拄一根怪首长杖,瘦弱有如将熄之烛,然其目蕴异芒,周身似隐于一股难以言述的妖谲气息之中,令人一眼便生寒意。
“今日又拿住了两个?”玉轩仙君懒声道,信手从案上拈起一物,放到鼻前,眯眼嗅了几下,随意地把玩着。
小玄心头猛然跳了起来,却是看清了他手上的物事——正是那只装盛着甘露的玉色细颈瓶。
“回太子。”一名异样魁梧的虎首妖将从班中出列,大声禀告:“适才在缚仙殿擒着的!”
“缚仙殿!”玉轩仙君面色微变,猛地坐直起身。
虎首妖将深俯下身,惶色应道:“都怪属下等防护不力,察觉太迟!还乞殿下降罪!”
“殿下?”小玄微微一怔,“这虎头怪怎么称呼玉轩仙君为殿下?”
“可知他们是什么人?”玉轩仙君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其中一个老头,属下认得,乃是祖洲门隐子,另一个女子,尚未知其姓名来历。属下已命人严加看守,绝不容他们发出半点讯息!”虎首妖将答道。
“果然失手了……”小玄心中一沉。
“门隐子?”玉轩仙君微愕,把玩着细颈瓶的手乍然停住,面上阴睛不定,沉吟了良久方道:“去把昨日拿住的那些人先带上来。”
那虎首妖将大声应喏,传令下去,喝命押人。
过不多时,众妖兵妖将从大门押进来十余人,为首两个,赫是千臂邪佛与邪军师,后面那些,亦均是小玄在百花洲及飞仙岛上见过的邪宗魔头。
他们被推到白玉台前,但见神情萎顿衣上染血,个个俱被链锁穿了琵琶骨,链锁显然非是寻常,上面刻满了各种禁锢真气与灵力的符印。
“他们怎么全都被擒住了?”小玄大吃一惊。
“跪下!”一员豹首妖将厉喝。
邪宗众魔无人理睬,皆尽傲然立着。
那豹首妖将面色骤沉,上前照众腿湾里一通狠踢,迫得他们跪落在地,唯独千臂邪佛始终不肯屈服,铁塔似的巨躯昂然挺立。
豹首妖将目中凶光一闪,双手按住帮他两肩,运提真气轻轻压下。
千臂邪佛此时真灵全失,如何抵挡得住,骤听“咔嚓”两声怖响,巨柱般的两腿齐断,终于跪挫下去。
小玄吸了口凉气。
豆大的汗颗自额角冒出,千臂邪佛一声未吭,面不改色。
“这大和尚虽为邪魔,却是条汉子!”小玄心道。
“千臂邪佛……邪军师……名头可谓如雷贯耳呀~”玉轩仙君朝白玉台下斜乜了一眼,“其他人呢,亦都是渊乙的旧部吧?”
邪宗众魔冷视着他,无人答话。
“你们是什么时候潜上鲲鹏的?意欲何为?”玉轩仙君又问了一句。
邪宗众魔紧闭着嘴,依然无人吭声。
“没听见么?”虎首妖将厉喝,豹首妖将猛地探手腰际,就要拔出配戴的巨剑。
玉轩仙君抬腕,比了个制止的手势:“这样可不太好啊,想要活命,就得开口。嗯,说说你们知道点什么吧。”
“聚众袭击飞仙岛的幕后主使……”邪军师忽道,“就是阁下吧?”
“没错,这个人尽皆知,诸天诸界已将此事记在了本君的头上。”玉轩仙君微微一笑,“你们还知道什么?”
“拘撄失盗的一万一千七百零三株寻木,怕是也与阁下有关吧。”邪军师道。
玉轩仙君嘴角勾笑,好一会方道:“天地无垠,有鲲鹏的又不止本君一家。”
“尔尽可否认。”邪军师淡淡道。
“同阶下囚争辩有甚意思,本君还没这么无聊。”玉轩仙君笑道,“继续,尊驾还知道什么呢?”
“余还知道……”邪军师目锐如刀地盯着他,“你不是你。”
玉轩仙君微微一愕,失笑道:“我不是我,那本君又是谁?”
“知道么。”邪军师轻声道,“余有一样本事,就是能记下每个见过之人的声音与举止,而且,无论相隔多久,那些人如何假扮掩饰,我都能分辨出来。”
“好本事。”玉轩仙君轻声道,“然后呢?”
“吾宗与妖界甚是不睦,自鸿蒙初辟以来,曾有过大大小小千余战。其中一次,是百余年前在天外海流波山的一战。”邪军师道。
“继续说。”玉轩仙君眉梢微微一挑。
“那一战,事关吾宗觅得的一片藏于深海之中的雷纹石矿,彼时万劫真君动了嗔念,亲遣太子元一挂帅抢夺。余也随兵尊、血尊大人前往应战,有幸见着了那位名声赫赫的大妖界王国太子!”邪军师道。
玉轩仙君眯起眼盯着他,僵硬的面肌似乎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然后呢,余便记住了那太子的声音与举止。”邪军师微笑道。
“你想说什么?”玉轩仙君轻声道。
“余想说的是……”邪军师停顿了片刻,嘴角挂着丝嘲讽的笑:“阁下的声音与举止,恰好与那元一太子甚是相似,尽管你刻意装得有些不同。”
“所以?”元一太子问。
“你和他,无疑是同一个人。”邪军师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