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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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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老师只是不说话,她打开台灯,看着宁歌。她年轻时爱看苏联电影,很佩服捷尔任斯基那一双有穿透力的眼睛,她从此也十分喜欢在谈话时凝视对方的眼睛。宁歌的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焦虑和饥渴。

    宁歌垂下头说,“我妈妈借了债,如果我不快去拿,她要给别人的。”

    1985.11.26.

    宁歌向车站后面的田野飞奔,暮色里看不清道路,但她止不住脚步,扑面而来的庄稼的芬芳和心里的万般滋味使她喘不过气来。远远的,垛起的庄稼旁边,她看见那身影,在十五天里,她多次想象,但除了记得高高的,瘦瘦的,其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现在她心里涌出一股股亲切,还有宽宽的肩,还有宽宽的额头。他迎上来了,闻到烟味了,还有他身上才有的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的气味。宁歌猛地收住脚,一动不敢动,她突然感到眼里已贮满了泪水,一动就会滚滚而落。

    他轻轻握住宁歌的胳膊:“慢点跑,刚才真怕你一下子跌到田里。这可要吓得青蛙不叫了。”他的声音里全是轻快全是欢欣。

    宁歌把头猛地往旁边一偏,眼泪像打开了水龙头一样涓涓流下来。不远处,初升的月光照亮了那水洼,静静的水洼。

    他扭过宁歌的肩膀,宁歌感到他手上的热气透过毛衣盖在肩膀上,脊背上起了一层雾。他说:“我不好,是我不好,十五天没和你通上消息,我光顾自己忙了,其实我来过一次,在车站等了三个小时,后来想你一定在上课,我不能影响你,就回去了。你别这样,我见不得这个。下次我再不这样。”

    宁歌感到他的手从肩膀上拿开,又放上去,又拿开,轻轻落在头发上,迟迟疑疑地抚了一下。宁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下来,碎裂的声音是一串串坠落着的音符,像八音钟。不记得有人这样轻轻地,屏住呼吸地抚摸过她头发,她感到自己变成了慢慢流淌着的温暖的小溪流。

    宁歌睁开眼睛,发现前面月亮地里黑色的稻垛,非常像铁皮小屋。

    两个人的世界多么好。

    宁歌偷偷擦掉眼泪,说:“我没哭。”

    他答:“对,你没哭,你只是没说话。”

    宁歌走到稻垛下,阳光的气味从稻深深处弥散出来,她往稻垛上一坐,稻垛悉悉响了一阵,托住了宁歌。他站在旁边不出声地笑了,在眼镜后头温和地看着她,宁歌高兴得大声地呼叫,叫声真的吓住了远远近近唱成一片的青蛙。青蛙懵里懵懂地停了停,又唱起来。

    他坐在宁歌旁边,肩膀轻轻撞着宁歌的肩膀,洒了一身的月光,月光清亮如水。

    远远听见龙中那古老的大钟又敲了,第一节夜自修下课了,远远听上去,钟声庄严,也像充满了教养和智慧。

    他说:“来找你要影响你学习了吧?你就要考高中了。”

    宁歌说:“我要直升。好学生才能直升。’”

    他说:“那你好好用功。老来找你一定要影响你的。要不,我以后只写信给你,到你上了大学再来找你玩,那时候你就已经长大了,也安定了。”

    宁歌说:“也许那时我已经死了。”她看着他那特别熟悉的手上的病,突然感到一阵忧伤。

    他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你才会死。”

    宁歌说:“车祸啦,考不上大学啦,理由很多。”这时她听到他身体里咕咕地有东西响,猛地想到自己又是吃到一半饭丢下碗跑出来的,要是庄庆没看见,那碗现在还在黑乎乎的食堂里放着。宁歌领悟到这咕咕的声音是在说大青蛙他饿了。

    她拉起他,说:“我领你去一个好地方。”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夜风荡漾的田野里,宁歌把手指舒舒服服伸在他暖和的大手里,真有点舍不得走到有灯光和别人眼光的地方去。

    她把他领进那干净的面铺,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桌子擦得很干净,由于小,像到了家里一样。她买了最贵的面和熟菜。把带着体温的拾元钱放到账台上时,她暗暗庆幸没有先把钱交给老师。

    他说:“这是最后一块吃饭了,我要回去了。”

    宁歌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乘他埋下头去吃面的时候,悄悄把刚夹到自己碗里的鱼放回盘里。鱼眼睛没心没肺没表情地看着她突然塌下来的肩膀。她好像看到罗密欧与朱丽叶躺在墓室里,他们都死了,面铺里的录音机轻轻放一曲华尔兹,很柔美,很抒情,美到了凄凉。

    吃完饭走出灯光柔和的面铺,宁歌在风里打了个寒战,天上很快地跑着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彩,路过月亮时,月亮给它们涂上金的边,银的边,但过去了,又变得毫无光彩。宁歌摇了摇头。

    华尔兹远远地追过来。

    她和他慢慢向学校走去,他慢慢贴住她的胳膊,宁歌只感到耳朵嗡嗡地响,身体像随风飘荡的什么东西,四周环绕了许多柔和发亮的紫色。当他轻轻抚摸宁歌胳膊的时候,她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在大雨里吱吱作响地伸展开来的沙漠。所有的小草都在抚摸的雨里伸直了腰。

    走到树下,树下满是落叶,走到树外,地上满是月光,悠悠落下的树叶,使宁歌想起那女人离开时飘拂的黑裙。

    @奇@远远又听见钟声在响,是夜自修结束的钟,要关校门了。他突然抱住宁歌,说:“等你长大了,我一定要爱你。”宁歌看到他的脸越来越近,赶紧闭上眼睛,嘴唇边却碰上了一个温暖的东西。整个世界就剩下了呼吸声,站不住了。

    @书@我拼命刷舌头。舌头刷得好疼。庄庆说:“你怎么一下子这么爱干净了?我爸爸说不能拼命刷牙,珐琅质刷坏了牙反而会黄。”我唔唔两声。用清水漱干净,但总觉得异样。

    @网@为什么要吻?这就是吻!少女的感情应该只是感情,情投意合,有共同语言,绝不应该有其他欲望。这样会把本来纯洁美好的东西都弄脏的!他不该这样做!为什么不该,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这样做了我觉得弄脏了什么东西。我恨他。他会把我当成一个轻浮的女孩吗?我是不是应当给他一巴掌?我全糊涂了,而且心里的确感到,这样吻能表示心里的感情,如果他只是逢场作戏呢?他好像一点不费劲就这样做了,我一点也不相信他说的那些话。

    我恨他,他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这样?他不尊重我!但如果他问,我会说好吗?如果我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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