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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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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里渐渐鼓起一种由机智引起的兴奋,她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她将来的胜利。她装作专心吃饭的样子埋下头去,凭着眼角的余光发现别的手都不再扒饭,手指紧张地把筷子夹得很紧,便迅速装作不经意地抬起眼睛,正巧截住她们汇集到庄庆这儿的眼神:疑问不决。只有潘莉莉一个人不出声地嚼着牛肉。

    庄庆余热地把菜市到她碗里:“这是我们今年第一次吃烧牛肉,我们学校烧得最好的一个菜,你尝尝,不要客气,不然十点以后饿肚子。”曾惠诺诺地应着,迅速用一种女孩到新地方的兴奋表情掩盖起旗开得胜的欣喜。

    曾惠躺到新床上,发现庄庆就是她的下铺,庄庆在熄灯前的最后几分钟里一边抱怨着把厚厚一本蓝皮书往书包里塞,一边从床下勾出拖鞋来,几乎在此同时,灯灭了。

    方欣欣站在窗前问:“拉不拉窗帘?”

    “不拉木拉,今晚上有月亮。”庄庆说。就着月光她洗完脚,脱掉衣服,床吱吱呀呀叫了一阵,寝室里就安静下来了。

    曾惠躺在窄窄的单人床上,月光一直洒到她前面的地上。她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就像是谁轻轻拥抱着她一样。她开始想丈夫在家一个人睡一张六尺床的模样,他会把枕头放在中间,也会把被子裹得很紧,以获得轻轻拥抱的感觉。她想。

    走廊里有人吸着鞋匆匆跑过,在盥洗室门口,有人轻轻尖叫一声,叽叽咕咕地笑。这是女生宿舍。曾惠想到这也许是金剑党在秘密碰头。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日为什么这么一个优越的学校里女孩子要组织一个党派和广场里的男孩子打架。那些不良少年,曾惠又想到下午那男孩不熟练的调笑腔调。一个是天一个是地。金剑党到底还有点浪漫,有侠客留名的习惯。而她自己,就将像小时候看的许多反特电影一样,矫健英武地出现在敌人心脏,沿着墙角树下的阴影一溜烟地跟踪金剑党的踪影,结果这是一个受外国操纵的不良少女集团。从此成为一个大侦探,飞快地骑着摩托在街上跑,路上的人都看着这大探子又调查新的案子去。曾惠在床上蜷起腿来,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闭着眼睛一路想下去……曾惠哆嗦了一下,寝室里一片安静,回荡着女孩子睡熟了的呼吸声。然而,果真不光是呼吸声,还有人嘶嘶地悄声说话,而且就在曾惠的床下。曾惠支起身体,嘶嘶声停下来,床动了一下,曾惠伸出手去摸挂在床架上的书包。她全部硬器,只有铅笔盒里的新刀片。蚊帐外面,月光正被大朵的薄云分割得迷彩一般。床架上并没有书包带,曾惠猛然一惊,从床上伸出半个身子,发现书包被放在桌上,拉链开着。

    曾惠从床上跳到桌上,一把模进书包,铅笔盒还在,小刀凉凉地触着指尖。曾惠把小刀捏在手里,四周的蚊帐都塞得很严,纹丝不动。但她感到呼吸声和嘶嘶声一点没有了,就像每个蚊帐后都睁着一双眼睛在看她。

    她把书包挂好,正想上床,突然下铺传来庄庆的声音:“你干吗?”

    曾惠把小刀紧紧握在掌心里,说,“我眼睛不好,晚上忘点药水了。”

    一朵乌云游过去了,月光又倾泄进来,桌上放着一个小杯子,里面是庄庆摘下来的隐形眼镜,在水里闪着微光的半圆玻璃片,像眼睛一样一动不动地看她。曾惠连忙爬上床去,把蚊帐塞紧。

    寝室楼前厅的大挂钟在暖融融的初春深夜里打了十二下,夜空里春天那种多而薄的云遮住了月光,寝室里一片黑暗。曾惠突然被一阵呜咽惊醒,那呜咽带着熟睡的喑哑和一种深重的焦虑,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寝室里撞来撞去。

    下铺有人轻轻叫:“在庆,你又做梦了?庄庆!”

    呜咽变成了叹息,然后庄庆醒了。“我又做梦了”她说。

    庄庆的呜咽像块小石头,重重地敲进了曾惠心里。

    时光倒流

    无论如何,曾惠插进了女中的生活。她像所有女生一样每天上课,每天在餐厅里围着大方桌吃包饭。走在去大礼堂听报告的队伍里,远远看过去,曾惠像个早熟的、总在倾听冥冥中的什么声音的女孩,脸色苍白,像青春期贫血,像心里有一扇一直封闭着的小门突然被无形的手转动门把。曾惠走进昏暗的拱门里,听着中学大礼堂即将挤满学生时的充满了回响的喧哗声,木椅翻动声,一阵恍惚。

    庄庆走在她旁边,一到暗处,她忍不住去扶曾惠的胳膊,她小时候很怕黑,后来好了,再后来,听说初中时代的好朋友宁歌在半夜跳楼自杀了。她帮宁歌把留在寝室里的书送回家,一迈进宁歌家只有一扇天窗的小屋,那时正是黄昏,屋里黑得像并,天窗那儿的一缕暮色里飞舞着许多亮晶晶的纤尘。她猛然看见宁歌的脸在黑暗里向她闪了闪,幼时的恐惧突然扑来把她整个吞没了。黑暗从此像追杀人的怪兽一样紧紧跟着她。

    礼堂长窗上的彩色玻璃把礼堂分割成许多块大而模糊的红、黄、绿、蓝。所有的窗都紧闭着,从玻璃上映出枯萎的爬山虎弯曲的细茎。曾惠和庄庆正好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座位的靠背是赭色的,很硬很高,如果不坐直身体,前排的靠背便挡住了视线,使你觉得像到了一个村,闭的、安静的密室。

    今天要听留美博士的报告,是女中的老校友,她坐在台上,遥遥看见她高高的额下有副精致的红色细边眼镜。

    曾惠嗅着风从关着的窗缝里挤进来的清新气味,夹着不死的爬山虎潮湿的根茎气味。她夏天时坐在这宽宽的窗台上拉过琴,红色的手风琴,风箱已经有点漏风。那时候曾惠是学校宣传队的手风琴手,台上连排什么节目,还用不着她去合乐的时候,她就上楼来,坐在这儿的窗台上拉手风琴。那时夏天急雨般的明亮阳光几乎全被茂密厚重的爬山虎叶遮挡住了,虽然不开窗,大礼堂里总是半透明的阴凉的。

    她少女时代最喜欢唱的歌是(孤独的手风琴),支从破得要命的(外国名歌二百首)里学来的苏联歌。那本书的订书线像鱼肠一样,一翻,就长长短短地从书脊里掉出来。那支歌像漫漫不绝的卵石小路,能一遍遍唱下去而不停顿,常常整整一个下午,这曲调就在心里转着,不经意便冲口而出。

    曾惠把身体理在椅子里,灯光灿烂的台上已经鼓过掌,摇过手,正正式式讲起来了。那支歌的歌词曾惠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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