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2)
第十四刀。我真笨,连死都不会。
夜深了,夜走了,早晨来了,妈妈没回家,舅舅也没回家,我要死。
宁歌写过遗言的新墙潮湿,干净。窗外是春天的蓝天春天的风。这楼像个新的开始,每套房子都充满将要住进来的人们无穷的希望。七楼一共有四套房子。门不远不近相隔,第一家敞开房门,把新刷的墙吹干,地上坐了一个精疲力尽但心满意足的姑娘,墙上的浅紫色像白日梦。第二家关着门拼命地敲,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指挥着一个喘粗气的男人,说:“再大一点好下水。”那是在装洗衣机的下水道。第三家已经蒙上窗帘了,白纱的,上面有一朵连一朵的盛开的玫瑰花,静静遮住里面的一切。第四家,就是宁歌在门口写了遗言的这一家,一切都没开始,却在这房间里无形地回荡比真实要美的想象,使人觉得充满了希望。当一切就要开始的时候是最美好的,就像宁歌的年龄。当然也是最艰难的。一切都那么好,可一切都不知道怎样开始,一切都被彩色的幻想笼罩着,幻想是鸦片。在这楼道里,宁歌最后听见的是天堂的喇叭声。哈利路亚。
不知谁把遗言刮了,就是那句:一时的痛苦换来永恒的自由。一定是大人干的,大人们都恨死亡,恨死亡渐渐走近的威胁和气味。尽管他们也艰难,大人们还是愿意活着,他们是大树,能默默抵抗雨雪风霜,能在每一阵普通的风里都找到快乐。因为他们长大了,走过一条湍急的河到了对岸,变得有力而沉着。而宁歌只有十五岁。她是小树,树干苗条,却顶着一个异常瑰丽的树冠,受不了。
宁歌是黎明以前爬到这七楼上跳下来的。那时候大人们在哪儿?男人和女人为自己的希望累了一天,睡着了。他们不知道从他们门边走过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她不想活了。
他们没醒。
第二部:《青春的翅膀能飞多远》
人不是都会有得意非凡的时候嘛,得意的事儿推不开,挡不住地过来,走在街上,心里直叫唤:哎哟我的天!哎哟我的天。心里有个看不见的小人,沿着洒满了阳光的方格子路纵情地翻着漂亮的空心斤斗。
可是,人也不是都得有落潮的时候嘛,一开始并不觉得,只是微小的一个不愉快。但它像上帝打进来的一个眼儿,跟着,风来,雨来,雪来,霜来,哗啦啦的倒霉就来了。
丁丁的这个“眼儿”,起在她的高三寒假的第一天。那时,她已经从一双一对往碗里掉眼泪的初三女孩,变成龙中高三的尖子学生了,座谈、竞赛、接待外宾全有她,学生会、班委会那些出力的活儿全没她。被宁歌暗暗羡慕的那件淡红的薄睡衣还在穿,她长成了一个脖子细细,胳膊细细的豆芽女孩,还有一个很白的,高傲的,属于龙中最得宠的女生才有的额头。
这会儿,她背着很重的大书包,拎着脏衣服,慢慢往家走。因为考试,她两星期没回家了,大塑料袋里装着两套脏内衣,还有四条短裤。她把塑料袋包得很严,想起里面的脏衣服,她赶紧摇摇头,去看马路上的别人。
下午的街上很安静,天灰灰,地灰灰,充满了南方冬天的阴气。天上有群灰也不灰、黑也不黑的鸽子在兜圈子,只看了一会儿,就头晕了。它们好像飞机一样按照一条看不见的轨道飞了又飞。“什么鸟儿自由地飞翔呀!”丁丁心里想,“瞎说。”但不知为什么,就这一点不得着她的发现,使得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想到那些鸽子在头上圆规似地转圈,她就把脚步加快了。
到了家。家在一栋殖民地时期的老式公寓里。走进油漆斑驳的门廊,里面高大、空旷而且幽暗。丁丁一眼就看见那老式的电梯,像做引体向上一样,缓缓地爬了上去,蓝莹莹但很明亮的电梯里只有一双穿了皮鞋的脚和半截雪磨蓝裤子。丁丁哎哎地叫了两声,才发现叫得好蠢。她抖抖肩膀,书包便车牵地响着从肩上滑下来,沿着腿,落到脚上,肩膀很疼。门廊里愈发暗了。
丁丁看了一眼盛电梯的那个洞,又黑又脏,而且深。她用脚拖着书包不动,但满心是想走到外面去等。从小她就很怕一个人在门廊里等电梯,尤其怕看到电梯缓缓的,但却对她视而不见地上升或者下降而去。那电梯只有楼花的拉门,接的花纹又复杂又辉煌,尤其在它上升的时候,简直就像把门廊里有的全部东西都拿走了。那个电梯的洞里有张废纸泛出激光。小时候上学放学,大楼里本来还有几个伙伴,自从转到重点小学去,离家又远,同学又不同路,从此就一个人了。从大人们腰股之间的复杂气味里挤车去,挤车来,然后,暮色苍茫里,在门廊里等电梯送她回家。那时候才多小多瘦的一个人呐!丁丁远远地想,怀了种千年媳妇熬成婆的心情。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的辛苦路,走了十一年半了啊。
电梯下来了。丁丁拿脚拖着满书包的书走进去,在管电梯的女孩落难英雄的眼里,丁丁挣扎出一种明亮的心情来。她很满意自己的模样,自己没有刘海因而显得不俗的额头,自己沾了些脏的宽大牛仔农以及上面的龙中校徽,这才是年年都能考第一的模样呢。在五楼停住的时候,丁丁特意温文地说:“谢谢。”
从电梯里出来,看到自己家大门硬硬地堵在眼前时,丁丁又突然觉得不高兴。一打开门,就意外地看到走廊里站着爷爷,爷爷本来连饭都在自己屋里单独吃,他的房门,对丁丁来说就像壁柜的门一样。
爷爷用后脑勺对着她,硕大的头上,一丛一簇的白发使丁丁想起一只过冬的大狗熊。爷爷正在发火:“我昨晚上就要了车,到现在都不来,要误了我的事怎么办!我是谁,我是丁伯民,你的工作是怎么干的!”
丁丁碰上门,爷爷并没回过头来,只是很愤怒地一遍一遍要车。这时丁丁看到爸爸从自己屋里汗津津地走出来,凑到爷爷另一边耳朵上,说:“爸,还是我开摩托去接,别跟他们噜嗦。”
爷爷却用胳膊肘搡了爸爸肚子一下,很奇怪的是,爸爸站在爷爷眼前反而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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