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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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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冬天,一旦有了太阳,万物都像从死睡中突然醒来一般,风呼呼地从脏脏的窗玻璃缝里吹进来,天也突然冷得生动起来。早晨很空的郊区车厢里,有人嘘嘘地表示着自己冷。天上大步大步走着新鲜的白云和陈旧的灰云。

    前面的道路渐渐宽阔起来,树变得稀疏而瘦小,丁丁抽着酸酸的鼻子,心里有一点激动,大学就要到了。她心里带着一种暖暖的亲切想象王学明的模样,他比大家要早一年进入理想境界。初中时王学明还很平凡,只是个爱说大话的细脚骨家伙,直到马上要直升了,不知道他怎么一来,立刻像东方睡狮一样猛醒过来,每天闷着头卖力,居然挤进了直升,从此便是班上三驾马车里的第一驾,跳级考试的时候,他和陆海明一同去考数学系,他笑嘻嘻地就把又一个多月不洗头,长了满脖子油疙瘩的陆海明挤掉了。他是高二全体的英雄。

    可是就是在这时候,丁丁却腻他了。说不清为了什么,就是腻。不愿意在饭堂里悄悄和他排前后,不愿意欢送会时坐在他正对面,不愿意星期六等他一块回家,最后,在他那本特别漂亮的留言本上写:继续革命,勇往直前。

    王学明并没有问为什么。

    那被宁歌在日记里那么羡慕的恋情,就这样哗啦啦地沉下去了。到王学明离开学校的暑假,与大家再见时,已经是又淡又深地攸关示意了。王学明把地址和宿舍号寄了来,请老同学去玩。

    在车上,丁丁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那是因为嫉妒吗?不是,宁可夫贵妻荣的,虽然没有这么肉麻,但总是这么个意思。是为什么?并不知道呐。

    大学到了。

    大学门口,有一不绿二不茂盛三不气派的两大棵雪松。丁丁走过去,穿过大门前头梯形伸展开来的开阔地,她觉得腿有点硬,觉得以后,显得更硬了。

    门口有目光如炬的老头。

    丁丁拿眼一路瞥着他,做出些不在乎的样子,又收敛一些,她深恨自己没背书包,或许,应当怀抱许多书?她脸上拿出考试前那股魂没在身上的茫然表情,路心里敲着鼓走过去,最后,到目光底下了,她突然拿出龙中过门卫时的骄傲,龙中的布告栏里总有她第一名的消息。有什么啦!目光烧在脸上,丁丁只听得身体深处的哪儿,哗啦一声,全身都烧起来,她转过去,把手深深地插进衣袋里,说:“我,我,老师,我来看同学。”

    那人很粗地问:“哪系的?”

    丁丁说:“教学系。”

    那人鄙视地看着丁丁的红球鞋:“你是干吗的?”

    丁丁迎了迎他:“我是龙中的。”

    目光落到白校徽上,果然柔和下来:“晤。”

    丁丁愣在往下斜去的柏油通道上,心嚓地飞了起来。

    那人说:“镇张条子去。龙中是个好学校啊。”

    “是啊是啊,”丁丁紧紧跟在那人后头,填着条,看着小方纸上美丽的校名骄傲的校名,突然热呼呼地说,“夏天我也考这个学校。”她向那人点着头说。

    那人脸上有了些笑意。在粗糙的手掌里划了半天,告诉丁丁怎么去找一会。丁丁心里早不耐烦了。看着那张很忙的手掌,发现他的事业线真是短极了短极了。

    通往一舍的,是条拐弯了又拐弯的柏油路,修长修长的,不窄也不宽。两边种着柏树,深绿美丽的柏树散发着深重悠远的树的辛辣气息,在一小块特别灿烂的阳光里摇曳。丁丁摘下手套,拿手轻抚着柏树硬硬的树叶,想起直升龙中的那年夏天。那树冠实在像个衣着干净的沉思着的哲学家,那么的修远宁静,那么的俯视人间。丁丁觉得自己的心,都吸吮着这样的净水,满意无比地舒展开来。也许,这就是理想实现的时刻?

    远远地听见有人唱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像块极小的碎玻璃,闪出清亮细小的光芒。为什么那么好的茉莉花要摘下来给别人家呢?别人家是谁|Qī+shū+ωǎng|?他受得起如此珍贵的礼物?

    前面有条绿色的小河,河上缀着些黄树叶,竟有了片黄得十分美丽,并不枯,在水里摇啊,摇啊。河边的黄草里躺着一个红衣女孩,脸上盖了一本书,旁边放了一个碗袋。她也是从成功的那扇窄门里挤过来的成功者?丁丁看了她一眼。

    前面看到一座黑钟,钟座粗粗的,却用了光洁的大理石板;钟方方正正的,却有极细的银色指针;钟走得十分响亮,却不准。钟声反衬出了四周的宁静,这方的天都一味洒下阳光,而并不风起云涌。

    远远地仍旧听到有人用碎玻璃般的晶莹唱:我要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啊茉莉花,茉莉花呀茉莉花。

    丁丁索性在钟座下坐下来,头上有柏树叶相触的铮铮声,空气里有着异乎寻常的阳光的温暖。她在心里说:喔,这就是大学呐!突然又想起了小学里的事情,四年级的时候,去春游,在公园里碰到一班大学生,老师把他们喊了去,看大学生怎样玩,结果,看到一个很胖的阿姨,梳了和丁丁一样的马尾巴辫子,在大笑着的许多人中间背书。老师叹了口气,对他们说:“看,他们多么用功啊,陈景润没有成功以前,就像阿姨一样抓紧每一分钟时间的。这样的人才有前途。”

    童年十分忙碌,现在想来,仿佛短暂得很,在少有的冬天阳光里,丁丁心里竟有了种缓缓的悲伤。丁丁对自己说:怎么呢?一学期一个花环走到今天,还这样矫情。但是,那悲哀并不肯褪下去。

    好在丁丁看到一个男生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过来,便想起了王学明。她站起来,拐了弯,沿着另一条看上去不被重视的小河往前走,顺便看到一只涨得特大的馒头,再拐弯,便看到灰楼了,那就是一舍,数学系精英们歇息的地方。丁丁看老朋友似地看着它,再过半年,她也会在这里占一张架子床了。小时候,是想起陈景润便想起了数学系;现在,是想起数学系便想起陈景润来。

    门洞里放了不少又脏又旧的自行车,彼此交织在一块。走廊里又黑又窄,飘着股厕所极难闻的味。丁丁拿脚摸索着累累夸夸,沿仿佛多日没扫的地面往前走。龙中寝室在大考时也乱也脏,但她没有大学寝室这样脏乱的准备。走廊深深的,每扇门都关着,每扇颜色深深的木门。门都一样的脏,下半边全是脚印子,门上有玻璃,玻璃都被各种各样的人像挡住,有的很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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